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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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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昏暗的和室内仅有一盏灯散发着柔光。
和风的屏风上依稀可见影影绰绰。
碎裂的花瓶还倒在榻榻米上, 瓶中的水流与花枝一起散落着。
但黎书已经无暇顾及。
体内的血流不断顺着血管逆流而上,宛若将他推倒在火海中。
而唯有眼前的人身上的残留丝毫信息素还尚能将他从火海中拉出。
但是,不够。
依然不够。
黎书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 但他无法克制地去拉扯衬衫的领口。
……该死的。
这都是那个抑制剂!
他居然带错抑制剂了!
当时在昏暗的光线中, 他记得自己拿了透明盒子中黄色的抑制剂, 但由于当时太过慌乱又在黑暗中……
他似乎完全拿错盒子,也完全看错颜色了。
……
他拿的是alpha的抑制剂!
黎书狠狠将指尖掐入自己的手臂中。
在打抑制剂的时候他一心想着快点解决, 在仅有的一盏灯下也没有看出颜色的不同。
而当他将注射剂注入血管的时候才发现不对。
Omega的信息素并没有消失, 并发症也没有和缓。
在那愣神的短短一分钟内——
像是疯了一样。
Omega信息素疯狂地从脖颈出窜出。
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拿的是alpha的抑制剂——
他将自己的alpha信息素抑制住了!
突破禁锢的omega信息素疯狂地缠|绕在他的肩膀上, 像是用力勒紧一样要令人窒息。
黎书的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滚烫的, 就连在雪山上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流下的眼泪不停地流淌着。
好热。
太热了。
像是整个人贴近了火山一样, 炙热的岩浆从脚到手灼灼地刺穿他的皮肤。
“方鹬,方鹬, 方鹬……”
黎书不停地喊着这个名字,将手按在了方鹬的两侧。
他的眼尾像被是涂上了一层胭脂,在薄雾中的眸子像波澜中的黑曜石。
“帮帮我……”
他央求着。
“帮我一下……”
方鹬的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脑袋中的理性:“学长,抑制剂呢?”
“我……我带错了……”
“你还有抑制剂吗?Omega的抑制剂?”
“我没有其他抑制剂了……我带的抑制剂……全部都是alpha的抑制剂。”
黎书不停地摇头。
发丝随着他的幅度大力摇摆着, 抚过了方鹬的脸颊。
却像是在心中用羽毛搔|刮了一下。
“只有你能帮我了,方鹬……只有你……”
只有这股信息素能够平缓他内心的躁动。
没有了omega抑制剂,能够压制住这股信息素和发|情期的alpha信息素,只有方鹬。
只有他。
只有他可以缓解这一切。
Omega的发作期实在是太痛苦了, 尽管眼角不停地渗出眼泪,唇边也无比湿润。
黎书却觉得他十分干渴。
但能够平复的。
却并不是水。
是那股信息素——
是方鹬。
“方鹬……”
黎书清冷的声音才央求中带上了一丝难掩的羞耻与媚|意。
方鹬琥珀色的双眼已经变得无比幽深。
他心知现在这个状况的确只能这么办,在没有omega抑制剂的情况下——
这股信息素迟早会在散发到整个温泉旅社中。
那样的话, 后果完全不堪设想。
而现在的黎书正处于omega的发作期,并不是他普通的释放出信息素就可以压制的。
方鹬脑中的弦几乎要崩断,他伸出手揽住了对方纤细却并不无力的腰肢。
然而在他还没有进一步的时候——
“咚咚咚。”
……
敲门声,忽然在空旷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黎书惊吓地睁大了双眼,慌张地抬起头来。
方鹬立刻握住了他的手臂,轻声地安抚:“别担心,门锁了。”
“……”
黎书的手指稍微停止了颤抖。
方鹬用指尖划过他圆润的指甲,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后转向了门口。
“谁?”
“是我。”
陈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方鹬,你和会长都在里面吗?”
方鹬的声音波澜不惊:“是。怎么了?”
“我刚才看你扶会长进去了……怎么样,会长是醉了吗?有事吗?”
“不,什么事都没有。他很好。你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就是余学长来了。”
陈季的声音刚落下,另一个温和的声音就透过门而来。
“黎书?我是余锦然。”
余锦然的身影在薄如纸的门口略有摇晃。
“余……”
黎书震惊地还未喊出他的名字,电流一样的触感再度席卷了他的全身。
声音似乎很快变了调,他慌忙捂住了嘴。
为什么……
为什么余锦然会出现在这里?
一个陈季还不够乱的,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余学长也来了?
他问不出话来,但好在他沉默的时候,余锦然已经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我们学生会这次秋假也来温泉镇上出游。……不过,是我提前问了刘秦,听他说你们来这里,我觉得不错,于是也来了。”
陈季在一旁叹声:“真好啊,学生会的出游一直都以享受为主。”
“是啊。不过你们统筹会终于享受了一次啊。”
余锦然柔和地笑了一声。
“我们的旅店就在你们旁边,我想着不远就过来了,不过你们好像都醉的不省人事了。”
“让余学长看到这么幼稚的场面,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没关系,统筹会很有活力,不像学生会一直安安静静的,那么拘谨。”
余锦然说着,将身子正对着门框。
走廊的灯光很亮,隐约中看到他伸出双手按在了门把上。
“黎书?你没事吧,我可以进去……”
“不行!”
黎书慌乱地厉声阻止,余锦然似乎被他吓了一跳般放开了手。
“黎书……?”
陈季也不明所以:“会长,你怎么了?”
“……”
黎书用力地喘了两口气。
方鹬已经把门锁上了,即使余锦然想要推也完全进不来。
从外面完全无法看到昏暗的房间,但不管如何当他看到门口的人影时——
羞耻感就不断地侵蚀着他。
前几次虽然也让他有这种感觉,但好歹都是在完全密闭的房间内。
方鹬的宿舍也好,医务室又或者是衣物保管室也好。
那厚实的白墙和神色的门都完全将一切阻隔在外。
但是……
这一次不一样。
这和室的门是如此的薄而透亮!
尽管他知道没有危险,但敞|露在门外的人影都在不停地告诉他有人!
“该死的……”
黎书在心中狠狠骂了两句。
因为过度的沉默让门外的人又担心了起来,比起陈季,余锦然似乎敏锐地感受到了什么。
“黎书……你怎么了?”
“不……没、我没有……”
“方鹬在你身边吧?我听到他说话了。”
余锦然的声音蓦地低沉了下来。
“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
黎书的心脏猛地咯噔一跳。
余锦然步步逼近:“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有什么无法让我们知道的事吗?”
黎书无法反驳。
是啊。
他和方鹬两个人正在和室内,而他语气慌张,不仅锁上了门,还不允许他们入室。
黎书的脑袋并不如以前一样清明,在混沌中他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方鹬。
方鹬依然被他压在下方,只不过比起最初的震惊——
他的脸上居然带上了游刃有余。
黑色的发丝安静地垂落在地上,方鹬一只手架在自己的下巴上,那深情慵懒得并不像是被人压倒在地。
反而有些享受地侧躺着。
黎书:“……”
这该死的方鹬到底在干什么!
现在可是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居然还能这么怡然自得!
“方鹬!你给我醒一醒!”
黎书伸手去掐方鹬的脸,有些焦躁不安。
余锦然在门外沉默着,难得的不语让周围的氛围都有些压抑了起来。
黎书无比庆幸好在刚才外面比拼留下了不少alpha混杂的信息素,再加上方鹬压制留下的信息素——
他的柑橘味才没有那么明显。
但是,也只能再撑那么一会儿了。
那些信息素终于会过去,而他体内的omega信息素却源源不断。
如果再不制止……
“黎书!”
余锦然的声音越发低沉下来,早就没有最初的柔和。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告诉我。”
“……不,没有,什么事都……”
黎书否认般地想要站起来,然而在那一刹那——
他的腿忽然失去了力道。
就这样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而不仅只是腿,一阵酥麻席卷了全身。
黎书的腰间顷刻间化作了一滩水,无法支撑地栽倒在地。
在倒下的瞬间,一双冰凉的手指从他的腰间穿过,紧紧地搂抱住了他。
不知有意无意地,还蹭过他丝毫没有赘肉的腰侧。
与此同时,温热的吐息从耳后传来。
“……啊。”
黎书的浑身一颤。
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忽然从鼻尖里略有甜腻地传来。
这个声音并不大,但在安静的房间中却格外明显。
黎书慌忙地伸出手,尖锐的牙齿咬在自己的指尖上。
这该死的方鹬……
他到底在干什么!
外面的人可是在看着,他居然还有这个闲心!
黎书侧过头狠狠地瞪了方鹬一眼。
但身后的人却露出了略有妖艳的微笑,眯起的双眼中似乎还闪烁着得逞的微光。
这家伙……
果然是故意的!
“方鹬!你个王八蛋!你……”
“黎书?”
余锦然忽然发声。
“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怎么了吗?方鹬是不是也在里面?你们……”
黎书连忙回过头:“没、没有!”
“但是……”
“学长,要我帮你吗?”
方鹬的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如果要我帮你的话……”
黎书警觉:“……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
方鹬脸上的笑意更甚。
他嘴角的弧度迷人而恰好,但却宛若有毒的花一样让黎书觉得并不会有什么好事。
按照方鹬这该死的个性,绝对又要说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方鹬在短暂的低笑后伸出了指尖——
轻轻碰了一下黎书的嘴唇。
“你亲我一下。”
“……”
黎书一怔。
“就……就这样?”
“什么叫就这样?”方鹬比他更诧异,“学长难道想做更进一步的事情吗?”
黎书:“……”
这该死的。
跟方鹬在一起久了,连他都变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居然脑袋里天天想这些不清不楚的东西!
余锦然和陈季仍然停留在门口,这种情况下的他们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任离开。
黎书咬了咬嘴唇。
……妈的。
本来想的更过分,居然只要亲一下。
好像的确没什么。
他侧过看了一眼方鹬,这该死的alpha已经做好了准备,闭上了眼睛。
浓密的睫毛如同扇子一样扑扇着,勾起的嘴角还泛着红润的水光。
“……”
虽然这幅脸无比精致。
但黎书真想往他脸上送上一拳。
所以他也这么做了。
他一个巴掌呼到了方鹬的脸上。
但因为没有力气,他的手指像轻抚一样顺过方鹬的脸颊,半点力道都没有。
方鹬闭着眼很兴奋:“学长!亲我这么开心啊呀?还要先摸一下我的脸。”
黎书:“……”
王八蛋。
周围alpha混杂的信息素已经渐渐停下了,而omega的信息素似乎要冲破其中变得尤为突出起来。
方鹬的睫毛忽然一颤,然后迅速睁开眼来。
黎书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方鹬脸上的笑意就完全消失了。
一股初雪一样的信息素,快速地被释放了出来。
黎书还尚停留在方鹬半开玩笑的语气中,忍不住一怔。
“方鹬?怎么突然……”
“陈季学长,会长很好,你尽管放心。余学长……”
方鹬的威压不停加重,随着他冰冷的声音一同传出门。
“会长被我照顾得很好,你没有必要担心。”
“……”
余锦然默默地拽紧了拳头。
初雪一样的信息素带着与神俱来的威力,而在刻意的压制里更显得尤为可怕。
陈季已经忍不住了,他快速地说了一句“麻烦你照顾好会长”后,就远离了门。
余锦然的信息素并不弱,在所有alpha中甚至能算是强者。
他比陈季更好地抵抗住了这股可怕的信息素——
但也只是这一小会儿而已。
似乎无数的双手拉扯着他的双脚将他扯入冰窖中去,余锦然无法克制地退后了几步。
……但他也不想要放弃。
里面的人不仅有黎书,还有方鹬。
这两个人究竟是为什么一直不让他进门,并且将门完全地锁上?
而且从刚才开始……
他就闻到了。
在那些alpha不足为惧的信息素中。
一股若有若无的甘甜的信息素,在空气中回荡着。
余锦然深呼了一口气。
那股属于omega的信息素,果然又来了。
他在来的时候去过了餐厅查看过,这次的出游并没有omega,但是为什么……
这里会有一股omega的信息素?
并且这么香甜,这么引|诱人将此抓住。
到底是为什么……
冷意不断地攀上,余锦然紧紧拽住了门框,忍住了凉意。
“你有什么不让我进去的理由?”
“余学长。”
方鹬的声音冷若冰霜,带着巨大的压迫传来。
“那么你又有什么非要进来的理由?”
“我……”
方鹬冰冷的声音毫不留情从门内传出:“余学长,请你离开这里。”
“……”
余锦然放下了拽住门框的手。
方鹬的信息素过度可怕,饶是他也抵抗不了。
在身体不受控制地逃窜开前,余锦然终于放弃一样地退后了几步。
“……我知道了。黎书……我明天再来找你。”
他说着,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快步离开了走廊。
一切终于在这股舒适的信息素中安静了下来。
“……呼。”
在门内的黎书,终于长呼了一口气。
门口的人影已经彻底消失了,尽管他不确定以余锦然的敏锐是否已经发现了端倪。
但至少现在……
他已经离开了。
太好了。
黎书终于忍不住松下了力道。
刚才为了克制住自己的信息素和不断上涌的电流,在奋力的制止下,他似乎能用控制住alpha信息素的办法稍微控制住不断上涌的omega信息素。
只不过那只是一瞬间。
因为随着他松懈下来,那股信息素也随之缓缓涌现上来。
昏暗的房间中,清甜的柑橘香渐渐充斥在了每一个角落。
而很快的,初雪的味道缠绕在其中,亲密地交织在了一起。
“你很难受吧,学长。”
方鹬宛若恶魔般迷人的声音在耳畔轻轻传来。
“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
酥麻的感觉随着并发症攀爬到了全身。
黎书在战栗中忍不住被身后alpha浓厚的信息素所折服。
不够。
信息素并不够。
他真正需要的。
真正能够让此刻的他缓解一切的,并不是信息素。
而是方鹬。
“学长……”
方鹬喊着他的名字,欺身而上。
黎书的指尖胡乱地在他身上抓挠了一下,最终搂住了他的脖子。
“这一次,我允许你随意做。所以……”
他催促般地拉扯着方鹬的发丝。
“……快点。”
*
悠久的巴斯山脉常年被积雪覆盖,遗留下的植被让此显得尤为古老而绮丽。
上午八点半的餐厅门口已经聚满了人,统筹会的会员们欣喜地享受着这家温泉旅店中古地球一直继承至今的和食。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受,但alpha天生拥有更为强壮的体质,在享用过早饭和温泉后基本恢复了正常。
刘秦倒了一杯牛奶,刚回到餐厅就看到了从一号房走出的人。
方鹬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长袖,勾勒着紧致而修长的身形。
贴近肌肤的轻薄衬衣下依稀可见匀称却并不夸张的腹肌。
他从和室中走出来,在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和刘秦打了一声招呼。
“副会长,上午好。”
“方鹬啊,昨晚睡得好吗?”
刘秦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些新生真有精力,昨晚那么晚睡,今天起来还这么嗨。”
方鹬笑了笑:“睡得很好。”
“去餐厅吃点东西吧。对了,会长怎么还没起来?我记得他平常都起得很准时的。”
“可能是前段时间太劳累了,一放松下来就睡得很好。”
“也是……会长前阵子一直都很忙。”
作为舍友的刘秦亲眼见证黎书在成为会长后的忙碌,而不管熬夜到多晚第二天他都会准时起床。
而又不知道是不是药物辐射的后遗症,一向滴水不漏的黎书也会忽然经常性神游在外。
刘秦对此深有体会:“会长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一会儿我们要去登巴斯山,他要是还在睡的话,就让他继续睡吧。”
“我知道了。我把早饭带给他。”
方鹬说着就和刘秦一同前往了餐厅。
餐厅的新会员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一会儿攀爬巴斯山的路线,看到方鹬来了后立刻挥了挥手。
“方鹬!哦不,现在要称你统筹会最强信息素第一A。”
一个alpha兴奋地凑了过来。
“你是我第一个心服口服的人,你的信息素实在是太强了。”
不愧是昨晚醉酒后作出的行为,他们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一记得的,只有在信息素的比拼中完全被方鹬所压制得说不出话来。
好在那样的压制也只有一瞬,这些新生们在过夜后唯一留下的——
就是对于同为alpha却如此浓烈的信息素的羡慕。
“方鹬,你这小子不得了啊,当时听说你把严孟学长吓晕了,我还想说什么呢。”
“对啊,没想到是真的。不过你昨天晚上……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方鹬手中的动作一顿。
他将茶杯轻放在了桌上,淡声回应:“什么?”
一个新生挠了挠头:“就是昨天晚上,我好像隐约闻到一股很甜的味道……但是当时信息素太多了,我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好像也闻到了,好像是什么……柑橘味……”
“你们记错了。”
方鹬嘴角的弧度不变,但语气却不容置喙。
“我记得陈季部长端了几盘柑橘过来,你们不会是混乱到把普通的柑橘香味都当做是信息素了吧?”
“卧槽!真的吗?”
“我觉得有可能,”
王然凑了过来,对那几个新生啧了啧嘴。
“你这个脑袋很有可能记错了。我都没闻到,你们几个非说有。”
“王然!你居然敢说我!”
那几个alpha佯装大怒,一时间又开始打闹了起来。
方鹬眨了眨眼,将最后一口粥送入嘴里。
他将早饭放到食盘上站起身,回到了房间中。
昨晚碎裂的花瓶已经完全清理干净了,榻榻米上只有洁白而柔软的被褥。
和室中没有开灯,仅有一丝上午的阳光顺着门缝而进,将房间内染上了一层微弱的柔光。
方鹬将食盘放到了一旁,轻轻走到了角落的被褥旁。
被子的上方,黎书闭着双眼安稳地睡着,微张的薄唇中隐约传来细小的呼吸声。
他的睫毛随着呼吸而扇动着,一向一丝不苟的发丝如今有些凌乱地垂落在了床边。
那个总是冷若冰霜的会长,如今睡颜下安静而又美丽,早已没有了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不过……
这样的睡颜。
也只有他才能看到。
而黎书的视线只能朝向他,就算是在睡梦中——
他也想要这个视线能够一直注视着他。
方鹬用手轻抚上那纤长而浓密的睫毛。
“学长……”
轻声的呢喃和细微的动作让黎书微微一颤。
在梦中也无比敏锐的他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
入眼中就是方鹬那张精致的脸。
从模糊到清晰,黎书有些迷蒙地呓语了一声。
“……方鹬?”
他揉了揉眼睛,将额前挡住视线的头发拨弄开来。
“你在干什么?”
方鹬将手乖巧地放到了膝盖上,笑靥如花:“早上好,学长。”
“……早。几点了?”
“八点半。”
“哦……”
“学长?”
黎书眨了眨眼睛,迷糊中“嗯?”了一声。
他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黑色的眸子里并没有完全的聚焦,像浅潭里微微泛起的波澜一样。
想起了昨晚疯狂中一样有些涣散的双眼和朦胧的雾气,方鹬的喉咙忍不住有些干渴起来。
他肩膀上还残留着指甲的划痕,是昨晚黎书留下来的证明。
而那划痕如今在背后有些又痛又痒地刺激着背部,这一切都让方鹬想到那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清早就想到这种事。
实在是太不好了。
方鹬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他把视线从黎书湿润的双眼中挪开,在触碰到有着咬痕的脖颈后再度挪开,几经调整后最终只能空洞地放在了头顶的天花板上。
“学长,你该起床了。”
“……方鹬。”
“是?”
“你昨晚落枕了吗?为什么要一直仰着头。”
方鹬仰着下巴,对此十分委屈:“那还不都是学长害的。”
黎书:“……”
关他屁事。
昨天变着花样他腰都要断了,这家伙到后面甚至还坐着不动。
他都没落枕,方鹬凭什么就落枕了。
怎么这么脆弱。
难道昨天晚上的精力充沛是装出来的?
但也不像啊,装也装得太久了吧。
……不会是。
提前吃了什么药打了什么针了吧?
黎书忽然有些担心了起来。
在担心中他又萌发出了一丝名为同情的情绪,不自觉地安抚般拍了一下方鹬的手臂。
“好好锻炼。没什么过不去的。”
方鹬不明所以地仰着头应了一声。
门外传来了刘秦让新生们回房整理背包的喊声,黎书看着走廊里不断跑动的人影有些困惑:“这是要干什么?”
“他们准备一会儿去爬巴斯山,预计要晚上才回来。”
“精力真旺盛。单纯地去爬山不愿意,来温泉旅行就想爬山了。”
“是啊,”方鹬轻笑了一声,“学长,你去吗?”
“当然要去。”
黎书说着就要起身,然而当他坐起来的时候——
腰椎又痛又麻的感觉立刻袭来,与后部异样的感觉一起带来了刺痛感。
黎书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在方鹬的扶持下勉强坐起,然而双腿无力支撑他从床上站起。
只要他稍微用力,像是前一天沿海跑了一整天的腿立刻无比酸麻。
“……该死的。”
黎书咬了咬牙,用手敲了敲自己腿右侧的筋。
“学长,你好像没办法去登山了。”
“不,只是筋没拉开而已。我可以。”
“不要勉强了。普通的行走或许还可以,但巴斯山的山路很陡峭。而且……”
方鹬轻戳了一下他的腰间,黎书毫不意外地又瘫软下去。
“如果路上被发现你的异常,你该怎么解释?”
“……”
黎书重新坐回被褥上,又想骂他,又觉得方鹬说得有道理。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或许到半山腰就难以支持,而在五年前就已经征服巴斯山的他会在半山腰停下显得非常反常。
然而昨天晚上,他什么都没做,甚至连酒都只喝了一点。
怎么可能会忽然体力不支。
但这是统筹会的出游,他也并不想在全员去登山的时候单独留在旅馆中。
黎书犹豫了起来。
方鹬看出了他的纠结,轻松地安抚他:“没关系,学长。如果你非要去的话,我也帮你想好理由了。”
黎书莫名地有些相信他:“真的吗?”
“真的。”
方鹬很认真地握住他的手,展颜一笑。
“你就说昨晚和我劈了一晚上的叉。”
“……”
方鹬的嘴角越发上扬:“如果他们问你为什么要劈叉,你就说闲得没事干,所以就劈叉了。”
黎书:“……”
他躺回了被褥中:“算了。我留在旅店中吧。麻烦你告诉他们我最近有些忙,所以想趁此机会休息一下。”
“我知道了。”
方鹬脸上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意。
“那我……”
“你得去。”
方鹬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嘴角的弧度似乎卡在了某个角度半上不下。
“我们去年在登山中学到了不少技巧。这次既然他们都一起去,陈季应该会教一些攀爬技巧,你最好也不要落下。”
“……”
黎书很严肃地问他:“知道了吗?”
方鹬忽然明白在一瞬间萎掉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他当然不想去爬山,比起无聊的爬山他只想留在黎书的身边。
但是看着黎书那非常严厉甚至有些慈爱的目光,他居然说不出口。
“……我知道了。”
方鹬焉了下来。
“我现在就去整理行李。”
黎书这才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好学习,不要想着偷跑。出游结束后我会在模拟舱考验你。”
“……是。”
方鹬惨兮兮地往背包里塞水。
为什么别人一醒来都是你侬我侬。
只有学长一醒来是逼他去学习,还要回来考验他。
不公平,呜呜。
登山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刘秦在门口清点人数的时候看到了从和室内走出来的方鹬。
比起早上的精神焕发,他低垂的眉眼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可怜和委屈。
刘秦上下打量了他怀抱的包和低落的情绪。
总觉得他这幅模样……
特别像是醉酒一夜未归,然后被老婆赶出来的样子。
顺便还把行李给丢出来,让他去风餐露宿。
但识趣如刘秦还是没说出口,他清点好了人数后,打开了门。
“走吧,我们现在去登巴斯山。”
“哦!”
统筹会的部门们摩拳擦掌,欢快地朝门口跑了出去。
“出发出发!征服巴斯山!”
方鹬走在了队伍的最后,在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后才有些懒散地离开了。
热闹的旅馆随着部员们的离开,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旅馆的东院被统筹会所包了下来,在他们离开后也没有人还留在这里。
房间外只有温泉的水流和鸟鸣在回荡着,而无任何人声。
黎书躺在温暖的被褥中,一时间居然觉得太过寂静了起来。
他的每一天都很忙碌,难得闲下来却不知道该做什么,但只是单纯地平躺着又让他有一种虚度光阴的感觉。
“……”
黎书长呼了一口气。
在又平躺了十分钟后,他还是掀开被子起身。
腿和腰依然非常的酸麻,但在清醒后好了一些。
黎书在洗漱完毕后独自一人享用了午餐,又去温泉里放松了一个小时后,身体基本已经能舒展开来了。
他伸展了一下手臂,决定去看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可以练习或者娱乐的场地。
旅店的老板告诉他西院有一处模拟靶场,于是黎书立刻前往了西院,果然在一片草地上看到模拟射击场。
这处的靶场是旅馆的娱乐设施,此刻空无一人,需要连接终端进行模拟操控。
模拟射击对于黎书来说非常小儿科,他在五分钟内以每一枪十环迅速破了靶场内迄今为止的最高纪录。
最高纪录共有二十项,黎书稍微找到了乐趣,开始挑战每一项的记录。
一个小时后,只剩下移动靶的最快记录了。
黎书将移动速度调到了最快,迅速移动的靶子让他也感到有些吃力。
他试探性地射|了两击后,他似乎抓住了感觉,在准备来第三击的时候——
“学长~”
如玉石般低沉而又磁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
黎书的手一抖,偏了。
他迅速摘下了眼镜回过头,撞见了一张精致而又熟悉的脸。
“学长~”
方鹬站在他身前,眨了眨眼,“怎么不练了?”
“方鹬……?”
黎书有些讶异地上下打量着他,确认是真人而不是幻想。
“你不是在登山吗?现在应该是在半山腰了才对?”
方鹬打了一个哈欠,慵懒地伸了伸手臂。
他拉长了尾音:“因为太简单了。我顺着小路很快到山顶了,没什么事我又下来了。”
“……”
黎书哑然。
他一时间居然不知道是信还是不信。
但不管他信不信,已经从巴斯山上下来的方鹬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黎书看着方鹬眼中透出来的倦意,在思考片刻后还是将一旁的模拟眼镜递过去。
方鹬不明所以:“学长?”
“算了,我正好没事,要不要和我比赛?”
“可以吗?”方鹬的眼中带上了一丝喜色。
“我正好想要破移动靶的记录。不如我们来比一下看谁能事先破记录?”
“好。赢得人要完成输的人的一个要求。”
黎书有些哭笑不得:“你几岁了?还喜欢玩这个?”
“我不管,要不光是破记录多没意思啊?”
方鹬据理力争,脸上还带着一丝难得看见的稚气。
“你至少得满足我一个愿望吧?”
“好吧,我无所谓。反正你也不会赢。”
“学长!”
黎书的嘴角微不可闻地上扬了一丝,在方鹬不甘不愿的喊声中戴上了模拟眼镜。
他将速度调整到了最快,共有五次机会,而他在上一次的两次中已经抓准了感觉。
对于黎书来说,只要能抓准感觉,那么他绝不可能出任何差错。
所以没有意外的——
第一次,十环。
透过终端链接屏幕看的方鹬惊呼了一声。
“学长,这个速度,你居然能射|中十环!”
黎书眯起了眼睛,精准地射|出第二枪。
第二次,十环。
第三次,十环。
第四次,依然十环。
方鹬有些目瞪口呆。
靶子的移动速度几乎不是人类能用肉眼可见的,而移动的速度比目前留下的最快记录还要快上两倍。
在这种情况下能精准地打到十环——
眼力、集中力、经验还有天赋。
缺一不可。
黎书对于模拟演练相当熟悉,或许在实战中他可能只能打出九环,但模拟演练中他可以发挥出所以的力度。
只剩下最后一次了。
这一次没有意外的话,也是十环。
黎书知道方鹬的学习能力有多强,强到第一次脱靶,而第二次以后全部十环都有可能。
所以,他绝对不能输。
只要每一次都是十环。
那么方鹬绝对不会有任何超过他的可能。
至于那个要求,当然也要作废了。
他是不可能去听方鹬的要求的,反正肯定没什么好事。
黎书这么想着,对准了靶|心。
他几乎没有任何压力地想要扣下扳机,然而——
“……!”
冰凉的手指毫无预兆地顺着他的衣服抚上了腰身。
那手指如同弹琴般先由食指先轻点了,很快又换到了中指,而到了小拇指的时候似乎还有意地抓挠了一下。
黎书猛地一抖——
脱靶。
“game over”几个大字伴随着“最新纪录”迅速出现在了屏幕上。
黎书:“……”
他控制着体内源源不断涌上来的怒火和即将要骂出来的话,将模拟眼镜摘了下来。
转过头,身后果然是方鹬那灿烂的笑脸。
“方鹬——!”
黎书咬牙切齿地握着他的手腕,将那只爪子从腰间掰了下来。
“你故意的!”
“是啊,我是故意的。”
方鹬十分诚实,有些上挑的双眼弯如初月。
“学长要是赢了,那不是不能实现我的要求了?”
黎书恼怒地掐着他的脸:“那你也打十环啊!”
“我打不过!”
“你打不过关我什么事!”
“打不过只能从学长你这里下手了嘛……啊脸好痛。”
方鹬摸着自己脸上的小红晕,泫然欲泣。
“学长……干嘛扯我的脸。不就是掐了一下你的腰嘛?”
黎书加大力度:“不就是?”
“对啊,你也可以来掐我的。”
方鹬说着就戴上了模拟眼镜,并将自己的衣服揽了上来。
露出来的腰肢结实而有力,腹部上的腹肌虽然明显,但却并不夸张,在白皙的腹部上勾勒着漂亮的弧度。
而在衣服的下方——
隐约露出了半截的抓挠的红痕。
黎书的视线从腹肌转移到了红痕上……
脸颊立刻滚烫了起来。
这个痕迹是昨晚他留下的。
因为太过激烈,他无法克制地胡乱抓着方鹬的背部。
或许在方鹬看不见的肩膀上,还有他过激中留下的咬痕。
“……”
黎书又羞又愤:“你赶紧把衣服放下来,大庭广众之下……想什么样子。”
“这有什么,反正你都看过。”
“方鹬!”
“我要开始打了,学长你快来掐我。”
模拟眼镜下,方鹬的眼中似乎充满了期待,带着璀璨般的光点。
“为了避免十环,你快来掐我。”
“你——”
黎书的拒绝还没有说出口,方鹬已经打出了第一枪。
方鹬的第一枪:六环。
黎书的心中一紧。
他第一枪也不过五环而已,而方鹬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能……
第二枪:八环。
第三枪:九环。
“……”
方鹬的速度放缓了下来,似乎有意地在等待着什么。
黎书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虽然他也不屑方鹬这种做法,但下一枪必定是十环。
如果方鹬赢了,那么他要实现方鹬的要求,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
既然方鹬都掐他了。
他掐一下方鹬应该也没事吧?
而且方鹬的腹肌,看上去似乎还挺好……
不。
他才不是为了腹肌才想掐的!
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
他怎么可能为了这个漂亮的腹肌而做这种事他又不是外星人为什么要成为外星人啊。
“……”
黎书的心中在纠结了半天,而眼看着方鹬就要打出了第四枪了——
他终于走上前,轻轻掐了一下对方的腰肢。
而在碰到的那一瞬间……
方鹬忽然揽住了他的腰,并且射|出了第四枪。
第四枪:十环。
“……方鹬!”
黎书震惊地看着屏幕上的数字。
腰间的手收紧,而他无心顾及,只一心为了方鹬的集中力而震惊,也没有注意到方鹬越发亲昵的动作。
而在他等待方鹬最后一次成绩的时候——
……
……
“黎书!”
身后忽然传来了震惊的喊声。
带着一丝惊诧和更多的恼怒,伴随着剧烈的脚步声响起。
黎书猛地一怔,回过头去。
在他的身后,总是带着微笑的余锦然,正愕然而又愤怒地盯着他腰间的手臂。
“你们……”
余锦然用力掐住了自己的虎口。
“到底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
抱歉让小天使们久等了QAQ
我决定将自己做成寿喜烧来谢罪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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