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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自诩聪明的人凡事都爱“走个捷径”。
夏九嘉全听懂了,说:“好。明早几点?”
“4点半钟到CC旅行。7点20那趟航班。”那是出事以后最早一趟航班。
“好的。”
放下手机,夏九嘉还是感觉不太真实。
他仔细回想爸爸离开家前干了什么、讲了什么,却模模糊糊,完全无法记起很可能是父子两个最后一番对话中的任何一个字眼。那时候的他们,十分像是卢浮宫名画《美杜莎之筏》上面的人,兀自把船划向远方,完全不知道等待自己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夏九嘉踉踉跄跄,推开了338寝的门。
“冻儿?!”沈曦一看见夏九嘉的脸色,便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走到夏九嘉的身边,伸出手揽住肩,问:“怎么了?”
“沈曦,”夏九嘉直勾勾看着他爱的人,开口,“明早替我向杨树果请个长假,就说有事。我也会给她发个短信,但请你……再讲一次。”
“冻儿,”沈曦却没答应,语气难得严肃,问,“到底怎么了?”
夏九嘉:“……”
“冻宝,”沈曦声音温柔,“有什么事,是连我都不能知道的吗?”
“……”夏九嘉愣愣看着沈曦。
是啊,他打算与沈曦共度这几十年,有什么事是连沈曦都不能知道的呢?
他一向强大、骄傲,不想叫人同情,可是,沈曦明明是不同的人。
夏九嘉的胸膛剧烈起伏,努力保持平静,坦白道:“我爸爸……出事了。你看新闻了吗?有辆载着中国游客的大巴在俄罗斯坠海……那是我爸爸带的团。”
沈曦:“!!!”
夏九嘉继续说道:“我爸爸……失踪了,是失踪的几人之一。”
“你要过去?”
“嗯,”夏九嘉说,“明天一早飞莫斯科。”
“有签证吗?”
“赴俄5人以上团队旅游免签。明天他们社里正好出东欧团,我跟着。”
“我也去。”沈曦说。
“你……”夏九嘉说,“算了,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我也去,冻宝。”沈曦说,“这种时刻,请……让我陪在身边。如果社里不让,我就再想办法。过境好像是有72个小时免签,不确定,我买一张到别国的机票好了。”他也许无法提供帮助,但至少可以陪伴左右。
夏九嘉看着对方,忽地脆弱,点头:“行……别忘了告诉你爸你妈。”
“知道。”沈曦想想,抬腕看表,“冻儿,快熄灯了。”
“嗯。”
“今晚住这儿吧……床能挤两个人。”
夏九嘉有种强烈预感——自己回寝睡觉一定无法入眠,而明天开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那么有沈曦在会好一些,于是轻轻点头:“那麻烦了。”
他懒得洗脸刷牙,叫拿盆出门的周知古去隔壁336知会一声,便甩到了拖鞋,爬上沈曦床铺。
另外两个室友原本应当嘲笑,但也感觉寝室空气有种微妙的不对劲,于是闭上嘴巴,也出门去刷牙。
沈曦随后蹬蹬上铺,拉上被子,将两个人罩在下面,从夏九嘉身后紧紧搂住对方,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一股力量:“冻儿,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嗯。”
“我一向命好,站在那个海峡就能找回咱爸。真的,我十七岁就遇到伴侣,算特别命好。”说这话时,“啪”地一声,宿舍熄灯,338寝陷入一片黑暗。
夏九嘉说:“……嗯。”
他缩在沈曦怀中,求遍天地神佛。他不信这些东西,此刻却是走投无路,一腔强大打在空处,只能在绝望中尝试所谓“迷信”。
沈曦怀抱的确温暖。
夏九嘉蜷起双腿,用力缩成一团,尽自己一切努力、把全身贴在沈曦怀里,一会儿睡一会儿醒,断断续续竟也歇了两个小时。
等到凌晨3点,他叫沈曦起床。两人赶到“CC旅行”,寻到刘总、张总,各自胡乱做了一番自我介绍,马不停蹄地搭上了公司大巴。
夏九嘉见许多游客询问、质问,只觉得烦,与沈曦坐在了大巴最后一排。目前,责任不在“CC旅行”——俄罗斯的接待公司、驾驶司机证件齐全,中国没有立即整顿、自己揽责,还在调查。
出事以后,这个团有20%的游客选择退掉,剩80%的游客并不知道出事的是“CC旅行”。
到6点40,离早自习还有大约半小时时,夏九嘉接到电话。
杨树果十分着急:“夏九嘉,回来!”
夏九嘉:“……嗯?”
杨树果喉咙发紧,很真实地着急着:“你到现场守着救援,又能起到什么作用???现在通信这么发达,在学校等也是一样的!你在现场还会添乱,叫旅行社分心照顾。而且这人生地不熟,万一……夏九嘉,你没成年,最最重要的事就是保护自己,万一你爸没事,你却有事——”
杨树果的着急非常容易理解。
上面一堆都是借口。夏九嘉的爸爸现在还没找到,十有八九已经……那么,对于孩子来说,历尽千辛万苦,依旧收获绝望,与在学校等待,清醒知道无望,是不一样的。何况……如果捞上尸体,叫孩子亲眼看到,那该会是多么大的一个冲击!在海水中浸泡、挣扎几十小时的唯一至亲的尸体,不是一个17岁的孩子能接受的!而他再有八个多月便要高考!老天!而若是先从老师口中委婉得知真相,再看到回国的经过处理的人,就好很多。
夏九嘉说:“谢谢杨老师,不过我得去——要登机了。”
7点20飞机,提前半个小时登机,正好6点50。
杨树果喊:“夏九嘉——!!!”声音尖利!
夏九嘉直接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