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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张阔的声音急匆匆从门口传来:“嗳哟——小贵人醒了?怎么一个个都杵在这里?没眼色的东西!”
婉儿连带几个宫女都如蒙大赦,争先恐后的迎上前去:“公公可来了!”
说着七嘴八舌的把事情经过说了,婉儿心下不屑,言辞之间便重了几分:“公公,若是马上贤妃娘娘宫里来人问,叫奴婢如何应答?这一年宫里的规矩公公也是知道的,侍寝过后去拜见这后宫之主,也是历朝历代的规矩……”
张阔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没等婉儿说完,厉声喝道:“来人!”
几个司仪监的太监俯首道:“是。”
“把这几个没眼色的奴才都拖出去!”
“是!”
婉儿连同几个宫女都大惊失色:“干什么?你们反了不成!”
这清帧殿里大概什么时候都没有如此乱过。尚宫局的宫女和司礼监的太监几乎成了对峙之势,每个人都分辩着自己的道理,每个人都理直气壮,可是偏偏谁都说服不了谁。
明德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几乎就要抬脚走人了。如果乾万帝这时候在眼前,保不准他会狠狠的踢乾万帝一脚然后拂袖而去。
这时偏偏外边还传来尖细的通报声:“贤妃娘娘宫中德纯姑娘求见——”
一阵环佩叮当,随即几个大宫女掀帘而入。这一开门不要紧,早上的寒气一涌而入,明德又没好好穿衣服,当即就打了个寒战。
那个叫德纯的是贤妃身边的心腹宫女,以往按照规矩,尚宫局里有了记载的侍寝的人一早是要去拜见的,但是今天早上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便气势汹汹的带人来问罪了。
这也是乱成了一锅粥,除了张阔之外,几乎没人注意到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那个他们争着要给一个下马威的所谓“新宠”,已经气得脸色铁青,这时候要是他手上有一把刀,他已经开始像切菜一样砍人了。
张阔意识到情况不好:“公子!公子消气啊!这帮下人不懂事,交给奴才就……就好……”
话没说完,只听明德已经忍无可忍的咆哮了。
“统统给我拖出去打死!”
“你也挨打了?”
御书房里,张阔抹了把汗,陪笑道:“哪能呢,幸亏奴才溜得快……”
乾万帝面不改色的放下奏章,见怪不怪的问:“然后呢?”
“哈哈,哈哈,”张阔脸色难看的干笑两声:“贤妃娘娘一听自己宫里人挨打,那还得了,赶忙派人过来兴师问罪。谁知道小贵人他……他说,那个德纯犯了自己名讳,活该……活该打死……”
“真打死了?”
“也差不多了。”
张阔偷偷瞅皇上一眼,意思是问是不是继续打?
乾万帝面无表情的又打开一本军报:“既然犯了名讳,那随他高兴吧。”
张阔连忙低头:“那是。”
这其实已经算好的了。按明德以往的脾气,直接就一手一个掐死了,说不定连全尸都不会留下。那个婉儿几乎已经断气了,里边坐着看书的明德竟然还嫌廷杖的声音太响了吵人,让人把那些奴才的嘴巴都堵上再接着打!
只有之前夏昭仪宫里那个宫女幸免于难,当年她在中秋节晚上是见过明德的,之后夏昭仪死了,她却嘴巴紧,不仅逃过一难还被提拔重用。今天这份眼色又救了她,明德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问:“你认识我么?
那宫女低头不说话。
明德又问:“你见过我么?”
她低眉顺眼的道:“奴婢原先在夏昭仪宫中服侍,怎可能见过公子?”
明德不动声色的道:“可是我好像见过你啊。”
那宫女便笑了:“公子记错了罢。”
明德于是也笑了,低声道:“这姑娘识趣。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知道内情又在明德手里逃出生天的宫人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但是逃出生天又得到银钱封赏的,确确实实前无古人了。
张阔等了一会儿,看乾万帝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忍不住低声提醒:“皇上,小贵人既然回来了,贤妃那边……”
乾万帝顿了顿,淡淡的道:“闹得不像了。”
张阔低下头:“是。”
“该回哪里去就回哪里去吧。”
张阔又道一声是,慢慢的俯身退出了御书房。临关门最后一眼看见乾万帝,一手拿着朱笔一手按着奏章,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像刚才只是吹过了一阵风一样。
因为这档子事,中午便耽误了用午膳。原本乾万帝是召了林冰和丁恍两人用膳并呈奏的,那两人已经在清帧殿等了许久,却没等来乾万帝。
林冰是早年的武状元。只不过因为得罪了朝中权贵,被发配去戍守边疆。说起来也是一方大员,但是边疆苦寒,军饷年年克扣,朝中年年来人刁难,日子着实过得不愉快。
乾万帝这次招他回京,刚进城门就下了圣旨,原汉北都督林将军战功显赫,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因此这次封为靖平将军,总领大西北军马田饷,一时炙手可热。
这道圣旨是在御书房里签下去的。乾万帝朱笔御批,合上明黄锦帛,不动声色的问:“爱卿知道自己所立何功么?”
林冰心里疑惑,难道不是因为我多年戍守边疆、立下战功么?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战功并不像圣旨上说得这么显赫。东阳王晋源犯上作乱,但是这个“乱”远远动摇不了天朝的根基。那些叛军其实也就是一时嚣张而已,逼到了淮上、秣陵一带,又已经开春,军饷已经日渐匮乏,再打下去就是不战而败了。
何况他并没有完全立下这个完整的战功。一个将领要立功封赏,最好的情况是率军大破敌军,生擒主帅,割其头颅、万里送京。而他,只是率领大军把敌军逼到了北方,刚下下手剿杀的时候,却被一道圣旨召回了京。就像是拉弓放箭,他已经费尽力气的把弓拉到了底,然而真正把箭放出去并立下军功的,其实是上官明德。
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真正完满立功的,就是他林冰了。那道紧急召他回京的圣旨,其实是卡在最关键的时候,让他一针一线的为上官明德做了嫁衣裳。
但是林冰虽然心里不满,表面上是不会显出来的,只深深的磕头道:“臣尽本分而已,不敢言功。”
乾万帝嗤笑一声:“带兵打仗的确是你的本分,如果仅仅是平叛,朕何需拿天下兵马大权来赏你!”
林冰不敢言。
乾万帝看他一眼,轻轻的道:“爱卿不必恐慌。朕将人交给你,你把人完好无缺的交还回来,这便令朕……十分欢喜了。”
他轻轻的把圣旨丢下来,林冰赶紧接在手里。一卷明黄锦帛,便是他后半生的富贵繁华、尊荣无边。
林冰不论如何也无法猜测出乾万帝的确切意思,他在什么地方做得让乾万帝满意了?什么人是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他已经因为莫名其妙的飞来横灾在边疆苦寒之地熬过了这么多年,眼下又不知道因为交上了哪一路的好运,就一下子位列权臣之一了。
林冰和丁恍在清帧殿外边等了很久都不见乾万帝摆驾前来,两人又不敢乱走,过了一会儿只听外边院子里隐约传来一阵血腥味,然后几个太监踮手踮脚的跑过去,有一个还低声说:“快!快!赶在万岁爷回来之前打扫干净,把人都抬出去!”
另一个便笑道:“你急什么?谁不知道里边那个的圣宠大过天,莫说教训几个奴才下人,就是掀翻了这个清帧殿,也……”
丁恍和林冰对视一眼,都颇感不像。这时窗外悉悉索索的,丁恍往外一看,便看见院子里小太监用担架抬起几个满身是血的下人,用布一蒙,慌慌张张的抬着走了。
丁恍一惊,喝道:“站住!”
为首的太监阿宝吓了一跳,看见丁恍,忙跑过来抹着油腻腻的汗,陪笑道:“两位爷怎么在这里?嘿!一早上可不太平了!”
丁恍压低声音问:“怎么搞的?皇上寝宫,哪里来打死人的事?你们教训奴才胆子也太大了些!”
“哎哟!爷!这关我们什么事啊?借给哥几个豹子胆,奴才们也不敢做这等事啊!大人看这个宫女,可不是当今最受宠的贤妃娘娘的宫人?”阿宝说着把布一掀,把德纯的脸露出来给丁恍现了一现,又赶紧盖上了,“——造孽啊!这不,那里边的小主子刚回来,立刻就拿贤妃下手了!”
丁恍一看那宫女苍白的脸,心里就不由自主的念了声佛。
贤妃自入宫以来就格外受宠,把原先处处领先的丁昭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这一段时间众人都纷纷传言贤妃就要被立后了,甚至连侍寝过后的嫔妃宫女要去向贤妃拜谒的规矩,都明里暗里的定下来了。
这是谁这么大胆,直接拿贤妃下手了!
宫中留膳
丁恍想起自己女儿在这深宫中,一时也见不到出头之日,不由得愣了一会儿。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后边突而只听一个声音,淡淡的问:“谁在堂屋里呢?”
丁恍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愣了愣,就听见张阔殷切的道:“皇上一会儿往这边来了,小贵人回内室歇着吧,外边冷。待奴才打听过了堂屋里什么人,再回来知会您一声就是了。”
那碧玉水帘里环佩叮当作响,仿佛是一条游走的小溪一般流动着去了,又转回来。那脚步和呼吸都仿佛摄人心魄,一开始只见一只素白细巧的手挑起碧玉的串珠,流苏仿佛流水一般退去,接着一个人偏过头往这里看一眼,棉白的衣袍中间在腰上一勒,腰带松松的垂下来,披洒在厚厚的、柔软的地毯上,轻得好像一场稍微一动就会被惊醒的梦境。
丁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知道自己这两天会再次见到这个人,但是不论他设想过多少次让人难堪的、愤怒的、棘手的见面,也断然不会比眼下见面这种方式来得更让人无法做出反应来。
那个曾经让他恨之入骨的、此时应该在城外大营里等待觐见的、嘴巴狠毒而出身卑微的上官明德,怎么会出现在乾万帝的寝宫里,松散而慵懒的裹在睡觉刚刚醒来穿的白袍里,就好像他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一样?
其实如果换成其他人的话,丁恍很快就会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哪怕再荒唐再淫秽,他都不是不能接受的。皇家嘛,历朝历代被隐藏在皇家威严中的荒唐事还少了么?皇上喜欢个把漂亮的小男孩,也是很正常的事。莫说皇上了,就是普通朝臣家里养个姣童伶人,也是很常见的。
……但是如果换成是上官明德!
丁恍一下子就愣住了。倒是上官明德很快反应过来,挑起哪一点熟悉的、带着冷淡和嘲讽的笑意,毕恭毕敬的问:“丁大人好哇?”
丁恍退去了半步:“你?你怎么……”
明德往椅子上一坐,撑着下巴,盯着丁恍:“又是何方水患了?丁大人此次前来,是为何方百姓为民请命啊?”
他坐下的样子极为松散,懒洋洋的就像是一只刚睡醒的小猫。头发在脑后随便一束,披散下来的在肩窝里打着圈儿绕在雪白的棉袍上,眼梢微微上挑着,说不出的娇贵和刺人。
丁恍怒道:“老臣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清帧殿恭候圣驾的!”
明德长长的哦了一声,笑容满面的问:“——那林将军呢?”
电光火石之间,林冰突然弄懂了这个长久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为什么自从上官明德来了之后,汉北大营的军饷物资就再也没有拖延过?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的功劳,却被一道圣旨硬生生的移到了别人的头上?
为什么乾万帝对自己“朕心甚悦”,欣然以天下兵马军粮作为重重的奖赏?
“朕将人交给你,你把人完好无缺的交还回来”……原来那一场拖延到淮水之上的平叛内战,竟然不仅仅平了东阳王晋源,关键的是为一个籍籍无名的京城名门小公子创造了足以夸耀的军功!
而完美配合了这场戏的自己,在乾万帝的心里堪称最大的功臣!
刹那间林冰心里掠去了一个想法,可能即使这场战争输了,只要自己能保证上官明德的安全,那其他一切问题也都不能算是问题了吧?这一年来从头到尾的一切,都不过是拿江山来戏美人的一场奢豪的华宴罢了!
明德还是笑意盈盈的看着林冰,托着下巴,手指骨关节就像玉雕成的一样,细巧得仿佛放在手心里一攥就坏了。那样娇弱而放纵,和那个孤身转战三千里的素白银铠的少年将军,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几年前热血冲脑的时候,也许林冰会愤怒、会跳脚,会当场翻脸。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经在边疆苦寒之地熬了这么长时间,世态人情都看透了,早就知道怎么做人了。
他慢慢的开了口:“……末将……末将奉旨在此,不知皇上有何吩咐。路上遇见丁大人,便一起来了。”
这话其实说的很巧妙。人人都知道上官明德和丁恍不和,林冰这话,等于是和一起来的丁恍划清了界限。
想当然耳,一个是外臣,虽然看上去荣宠无边,但是荣华富贵也都是皇上一念之间生杀予夺的,整个家族性命都掌握在皇上的手里。一个却是实打实的枕边人,连张阔都殷勤伺候着不能怠慢的人物,看谁不顺眼了枕边吹个风撒个娇,谁亲谁疏,一目了然。
明德点点头:“这样啊。但是皇上没来,临近午膳了,两位大人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先吃了饭吧。”
丁恍一惊,随即正气浩然的道:“未经皇上恩准,老臣怎敢在皇宫中留膳!这样不敬我朝列祖列宗的行为,老夫是做不出来的!”
明德却完全不以为意的劝他:“丁大人何必,就算是当朝天子,也没有看着臣子挨饿的道理。再说皇上一贯宽仁,丁大人这样子倒像是皇上薄待你了一样,说出去真难听!”说着满面笑容的跳下高高的樟香木椅,一边招呼张阔去传膳,一边等在门口,看宫人列队进来了,便亲自去摆开桌椅布菜。
丁恍大大的后退半步,一脸肃然的偏过头:“上官大人是什么意思!历来后宫中留外臣进膳的不是没有,但是司礼监都会详细记下是哪一宫嫔妃、宴请的又是哪一位外臣,事先事后还都要经过皇上的允许。上官大人如此留膳,将来司礼监记载的时候,是记到那位嫔妃的头上去呢?”
话音刚落的时候恰巧明德从张阔手里接过一个汤碗,足有半寸厚的青花瓷,刚到明德手上,张阔眼睁睁的就看见裂了细细的裂缝。
明德手背上青筋暴起又平复,转头去却是温温的笑意:“丁大人说笑了。后宫嫔妃宴请外臣是有避讳的,但是眼下清帧殿,皇上亲口说过不属后宫地界,在这个宫里我代皇上留两位大人一个午膳又怎么了?难道丁大人认为我天朝皇家,连留臣子吃顿饭的钱都没有了么!”
丁恍那口气憋在嗓子里,就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
人家都明说了,我这是代皇上留你们两个的!明德敢在清帧殿里当着众人的面这么说,那就说明他真的是有那个资格这么做的。再推辞下去,估计给脸色的就不是上官明德,而是乾万帝了。
林冰倒是一声不吭的上了座,看看丁恍,便笑道:“丁大人来吧。常说如今做官是越做越穷了,一顿好菜还分几天吃呢。好不容易轮到我等见识见识皇上日常吃什么,丁大人别放过了这个好机会去。”
明德看他一眼,咳了几声,轻轻笑道:“林将军真是个清官。”
余下半句话却没有说出来。这个午膳不是给乾万帝准备的,是当日在清帧殿里专门开一个小厨房,里边特地给明德一个人做的口味。乾万帝北方口味重,咸的辣的都能入口,但是明德是地道南方口味,跟着乾万帝吃饭,吃完了立刻就吐。
乾万帝娇惯这个小东西,在物质上从来都是倾其所有。在清帧殿里专门开了个小厨房,从南边招来的大厨二十人,天天新鲜菜蔬果品、南方特产的往皇宫里送,光是他一人吃穿就等同于整个后宫份例的三分之一。曾经有司礼监的太监统计过,清帧殿里的小厨房扔掉的材料比用掉的多出十倍都不止,每天做出来的菜品却只是乾万帝那个份例的十分之一。
张阔一贯知道怎么伺候才不会让这个小祖宗炸毛,要是在明德面前放上乾万帝的御膳,那这个小祖宗能活剥了他的皮。所以丁恍和林冰二人这时候跟着吃的都是明德平时那个份例,南方清淡微甜的口味,主食就是一人一碗碧玉粳米粥,用一个白玉小碗盛了,看上去不起眼,实际上却是特供,每年不到一百斤的量罢了。
丁恍看看那碗粥,舀起一勺吃了,突然脸色一变。
没等他说话,明德立刻极其关心的问:“丁大人怎么了?如此珍米,入不了大人的眼吗?”
丁恍平生就没吃过这么咸的米,就跟里边倒了十斤盐一样,咸的他几乎说不出话:“……老臣……老臣也吃过碧玉粳米,哪里会这么……这么……”
明德慢条斯理的吃着粥,温文尔雅的笑起来:“丁大人真是豪奢,每年不到一百斤的特供呢,大人都看不到眼里,不知道大人家里是吃什么米的,想必是神仙似的好日子了。”
丁恍脸色红得发紫,怒不可竭的拍案而起:“上官大人何必如此小人伎俩!”
明德皱起眉,委婉的问:“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看老臣不顺眼,也没必要用这种不入流的伎俩来羞辱老臣!——”
话音未落,突而门口小太监尖细的通报遥遥传进来:“皇上驾到——!”
乾万帝走起路来大步流星,门外小太监层层通传的声音未尽,他已经一手掀帘,直接从屏风那里转进来了。
张阔连忙上前去接过大衣外套,一边低声道:“皇上可算是回来了。”说着几不可闻的加了一句:“……小贵人在丁大人碗里……下了料……”
乾万帝眼皮一跳。按明德的性格来看,加砒霜都是轻的。
张阔连忙补上一句:“撒了一把大盐!”
乾万帝噗嗤一乐,差点笑出声来,看看那边桌子上丁恍和林冰两个忙不迭的起身下跪,明德又咬着筷子看着他,连忙把这笑意收了回去,吩咐了一句:“爱卿都平身吧。怎么,吃什么好东西?”
说着过去一看,林冰跟在后边毕恭毕敬的道:“承蒙皇上赐宴,臣等都担惊受怕的,可是吃得战战兢兢呢。”
乾万帝径直过去坐在明德身边,一手圈过去,拉着明德的手,舀了一勺粥送到自己嘴巴里去,哈哈一笑说:“闹了半天粥都凉了,不能吃了,撤下去吧。”
这话一说丁恍才松了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吸进去呢,就只见明德脸色一沉,甩手就把那个给乾万帝吃过的勺子摔了,呯的一声砸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乾万帝也不恼,看着宫人来轻手轻脚的收拾了,才慢慢的道:“朕有什么毛病,遭你这么嫌弃?”
明德哼一声,挣脱他,返身挑了碧玉珠帘,几步就隐没在屏风之后了。他就披着一件棉白的袍子,松松的在腰间一系,体温还淡淡的萦绕在指尖,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和风情。乾万帝不禁回头往珠帘之后看了一会儿,出了一会儿神,才转过头,淡淡的笑道:“越大越没规矩!”
丁恍和林冰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笑着含糊过去。这顿饭却是吃得一点滋味也没有了,乾万帝明显没有情绪,只一会儿工夫就先后有几个宫人低声的来汇报内室里小贵人如何如何,窃窃一番后再退出去。约莫一顿饭快结束了,乾万帝也坐不住了,找了个借口就打发了丁恍和林冰二人。
丁恍心里有气,但是不好发作,只能哼一声气愤愤的走了。林冰倒是留了一步,临走时被乾万帝叫住:“爱卿等会儿。”
“臣在。”
“明德和你交情不错?”
林冰脑门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什么叫交情不错?皇上好好的问你,你和他的枕边人是不是交情不错,你怎么回答?
林冰只能哈哈笑着说:“战场上彼此照应,当然是有的了……”
乾万帝点点头,突而问:“爱卿今天看到什么了?”
林冰抬眼一看,乾万帝正玩弄着手边的玉佛珠,嘴里话说得口气不错,脸上却冷冷淡淡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林冰低下头去:“臣今日奉旨觐见,见了皇上,幸得赐膳,其余的……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