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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一艘战舰将这片黑暗覆盖,错综复杂的线路,高端的火控,瓦伦丁的思绪在那一刻迟疑,肖岩知道自己成功的迷惑了对方,毫不留恋地将自己的思维从系统中抽离。
当他的视线再度聚焦的瞬间,狠狠吸了一口气,而眼前的一片血红令他怔然。
“发生……什么了……”
他的眼前是紧闭的通道门,凯西靠着墙,略微仰着头,温恩与马克的神色茫然。
当肖岩发现凯西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全部没有了的时候,心脏骤然收紧,致命地抽痛了起来,呼吸哽在喉间,眼睛酸到视线模糊。
“凯西——你的腿呢!”肖岩来到凯西面前,握住他的膝盖,确认他的双腿……真的没有了。
凯西扯起唇角,指了指滑门的另一面,“我的双腿在门的那一边。”
“你把门关上了……”
肖岩很惊讶,这些节点都是被瓦伦丁直接控制的,凯西是如何绕过瓦伦丁做到的?
“所有的节点都有‘应急措施’,当受到冲击时会自动关闭,这是系统都无法控制的‘应激反应’。不过我用这种方式关闭了它,它就不会再开启,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肖岩。”凯西扯起唇角,眼底有几分得意。
“我们背你走。”肖岩按捺下喉头的酸痛,低□要将凯西背起,却被对方拒绝了。
“再继续往下,就应该是瓦伦丁的主控……他的身边一定还有杀手的存在,带上我只会拖累你们!”
“你是要我们把你扔在这里吗!”肖岩瞪向凯西。
凯西的表情沉冷而坚定,这是属于男人的表情,而不是曾经那个看起来任性的少年。
“是的,少校。我要你把我留在这里。你们将继续向前,很有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难题。我留在这里,使用无线终端配合你,我来打开所有的节点,守护你的思维外沿,你只要前进就可以了!”
“凯西!”
“肖岩,难道你没有赢过瓦伦丁的自信吗?留在这里是我唯一能够帮助你的方式。一定要把简找回来。他的身体只属于他自己,而不是瓦伦丁。”凯西闭上眼睛,冷冷地说,“不要忘记你的目标,没有任何成功是不需要做出牺牲的,如果你没有这种果断,你已经是个失败者了。而承担你失败的将不止是我或者海茵或者跟随你进入这里的人,还有整个夏尔。”
肖岩握紧了拳头,手指掐入掌心中。
“你要记住,你的思维无论去到哪里都是独立的。在瓦伦丁的大脑中也好,在我的大脑中也好,甚至于在任何一个人的大脑中,你都能构筑出另一个现实。所谓现实,只是我们所相信的罢了。去吧,你应该明白,一旦犹豫一旦心软一旦分不清楚你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你即将承担的代价将比已经失去的更多。”
肖岩咬紧牙关,蓦然回头向前走去,步伐越来越快。
他很清楚自己再不能回头。
如同海茵所说的,所有痛苦必须留在成功之后。
温恩紧跟了上去。
海茵低下头,将腰间的配枪递给凯西,“你不能死在这里。”
“这是命令吗?上校?”凯西仰起头,接过枪,“保护好肖岩,他也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肖岩他们不断向前,凯西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路过一个节点,就再也看不见了。
进入下一层,他们距离主控室越来越接近。
海茵忽然停下了脚步,肖岩这才听见有什么声音传来。
“好像……是水声?”温恩狐疑地看向海茵。
海茵拽起肖岩,骤然回头狂奔,温恩回过身来,拽上丽芙与马克跑了起来。
轰鸣声越来越近,巨大的水流撞击着通道的墙壁形成漩涡奔涌而来,瞬间将他们吞没。
肖岩的耳中都是咕噜咕噜的水声,眼睛无法睁开,海茵强劲的手腕紧紧抱住他,当海水完全将这一层通道注满时,骤然向下抽离,肖岩等人被水流冲压着向着黑暗的通道尽头而去。
黑暗之中,肖岩隐隐看见有什么正向他们靠近,绝不是马克和丽芙!
海茵将他扣得更紧,释放出了发光器。当光亮将这一片漆黑照亮,肖岩猛然惊觉他们竟然被一群杀手所包围。
马克、丽芙还有温恩被围攻,拖拽向更深处。
这些杀手们一拥而上,尽管海茵将他们刺杀斩尽,但很快又有更多涌上来。
虽然接受x-2能让人在水中屏息时间远远超过常人,但几个小时都得不到氧气,他们一样会窒息而死。
很快,这些杀手将他和海茵分开,肖岩眼看着海茵被杀手们包围到密不透风,他奋力上前,毫不在乎杀手的刀刃刺穿他的血肉,扎入他的肋骨,他只想着要将海茵拽回。
被成群的杀手们阻挡着,肖岩根本无法辨别海茵到底怎么样了,只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肖岩疯了一般扣紧刺入自己胸膛的刀刃,将它拔出,狠狠回刺入对方的咽喉,斩断对方的脑袋。他全身疼痛无比,肺腔也被刺穿,只是每当有杀手试图砍向他的脖颈,他就徒手扣住对方的刀刃,但却无法阻止其他人袭向他的后脑。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杀手似乎并不打算要他的命,当无数把利刃刺入他的身体,他的四肢,他的行动能力完全被抑制,一名杀手将注射枪抵在他的脖颈上,肖岩感觉到一阵麻痹,眼皮越来越重,就连身体的剧痛都逐渐远离。
海茵……海茵……
他在迷糊之间似乎看见海茵撞开了重重包围,踹开所有追上来的杀手,就在触上肖岩指尖的那一刻,再度被包围。肖岩看见杀手们的刀刃刺穿了海茵的身体,他的眼球跟着疼痛了起来。
他想要动,却怎么也动不了。
海茵……你不可以死……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肖岩终于闭上了眼睛。
杀手们的刀刃从肖岩的身体抽出,血液在海水中一缕一缕扩散开来,他不断地下沉,最终被黑暗淹没。
当肖岩再度惊醒时,他全身一阵颤抖,脑海中仍旧是海茵挣扎中的画面。
眼前的光亮令他回过神来,肖岩这才发觉自己被浸泡在一片粘稠的液体中,他的嘴巴和鼻子被某种氧气输送装置所封闭,而他所在的地方竟然是一个培养皿!
隔着玻璃,他能看到无数全息影像屏幕,变幻莫测的数据和代码如同闪电一般在他的眼前呼啸而过,很明显,他来到了瓦伦丁的主控室!
肖岩用力地踢踹着营养皿,明明以自己的力量任何营养皿都不可能将他束缚,但事实上他如何以背脊抵住营养皿然后狠力蹬踹,营养皿纹丝不动,甚至连道裂缝都没有。他的拳头用力砸在器皿上,哪怕留下血印自己的骨头碎裂开,肖岩也不曾停止。他撑住器皿,向上而去,试图顶起营养液输送管,他使尽了全身的力量,却没有任何改变。
落回原处,肖岩用力吸着氧气,他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因为自己仍旧被困在瓦伦丁的大脑中根本没有逃离过。
忽然间,所有的全息影像被关闭,一个身影来到他的面前,手掌覆在营养皿上,脸上则是柔和的表情,甚至于他的手掌仿佛是隔着玻璃抚摸着肖岩的脸。
“我曾经无数次犹豫,要不要杀了你。你的存在就像一柄双刃剑,如果你无与伦比的大脑能够为我服务,我可以创造很多奇迹。只是当你失去追求自由的野心,你的天赋无异于最大的阻碍。”
肖岩抬起眼,瞳孔在那一瞬间放大,“瓦伦丁·希恩——”
此时的瓦伦丁和肖岩在潮涌的海下基地见到时有了意想不到的改变。
他的发丝几乎全白,皱纹遍布上他的眼角额头,尽管他看起来风度依旧,但却像是中央科学院里某个已经辉煌不再的老教授。
“别这么看着我,年轻的肖岩。我已经活了两百多岁,这具身体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另外,这个营养皿是为你特别打造的,它虽然有着透明的外表,但它却是实实在在的金属,来自超密度钛金。就算是海茵·伯顿被困在里面,也无法逃脱。”
“海茵呢!海茵在哪里!和我一起来的人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肖岩的双手按住玻璃,大声叫喊。
“他们不像你一样,拥有普通人没有的东西,我不需要浪费营养液将他们供养起来,你说呢?至于海茵,他曾经让我非常头疼。几乎我每一个被摧毁的基地,都有他的功劳。我会让他永无止境地痛下去。你应该听过关于普罗米修斯的故事吧。偷盗火种的普罗米修斯被宙斯用锁链束缚在高加索山脉的岩石上,派出恶鹰啄食他的肝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肖岩冷笑了起来,“你不是宙斯,他也不是普罗米修斯。”
“肖岩,当你沉睡的时候,我进入了你的大脑。当然,只是为了你对x-2的研究。你的思考能力让我惊叹,也许你自己并没有认识到,这种思考能力就是一粒火种。当你慵懒地过着属于你自己的日子,尽管向往自由却没有丰满的羽翼离开夏尔的时候,是海茵·伯顿改变了你,他让你燃烧了起来,他将你从夏尔那群庸碌的羔羊中找了出来,精心地打磨你,将你的思维变作武器。你记得你第一次乘坐的飞行器离开夏尔坠毁了吗?”
“我当然记得,那与你的众多杰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但如果不是海茵·伯顿,你的大脑已经是我的了,肖岩。他从我这里偷取了你的大脑,让它燃烧着毁掉了我太多的计划,甚至改变了夏尔与潮涌的局面。所以,对于他,我要给他最沉痛的惩罚。我会复制出无数个你。见识到简和凯西的复制体了吧,他们虽然不尽完美,却是锐利的武器。”
“你这个疯子!你可以复制出无数个我,却无法复制我的思维!你就算拥有无数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大脑,没有一个会为你解决永生的问题!”
“哈哈!你瞪着我的样子就像要糖吃的孩子。其实你始终认为,永生是不可能存在的吧?这可是学者的大忌,在没有被验证之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在你的面前做一个手术。而这个手术,将让我脱离这具日益衰败的身体,只有活着,才能实现我们的愿望,对吧。”瓦伦丁站起身来,手指玩笑一般在玻璃上敲了一下。
肖岩顿时明白这疯子到底要做什么!简在他的手上,他要夺取他的身体!
一个无菌舱在肖岩面前升起,简毫无知觉地躺在里面,眼睛闭着,除了胸膛的起伏让人确定他还活着。
肖岩疯狂地挣扎了起来,踢踹,敲打,惊恐涌上他的心头,压抑着每一道神经。
瓦伦丁笑着垂下眼帘,躺入另一个无菌舱。
他那酷似简的慵懒嗓音在肖岩的耳际响起。
“你应该知道,没有什么再能阻止眼前的一切。”
肖岩在内心中狂吼,不顾一切试图撞开束缚,但只有骨骼的碎裂的剧痛提醒他自己失败了一次又一次。
简是如此信任他能赢过瓦伦丁才甘愿松开手!
他不能让他死在这里!绝对不能!
只是无论肖岩如何疯狂地挣扎,却抵不住主控系统开始这场手术。
肖岩眼睁睁地看着简的大脑沿着神经线被取出,而瓦伦丁的大脑被植入,他无论如何用力,眼泪在粘稠的营养液中狂飙,他只能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简的大脑被送进了培养皿,而他的身体却迅速愈合。
肖岩看着他坐起身,缓慢地握紧拳头,再度松开,唇上扬起一抹与简无论弧度还是线条都一模一样的笑容,肖岩只能更加用力地敲打着玻璃。
“我会杀了你!我会杀了你!瓦伦丁——你不可能永生!你永远都不可能永生!”
瓦伦丁一步一步来到肖岩的面前,揉一揉自己的肩膀,伸了一个懒腰,肌肉绷紧出富有力度的线条,笑着说:“我正在永生的路上。而你也将为成为我这条道路强大的助力。知道我为什么不取出你的大脑吗?因为大脑一旦离开人体,衰败率将非常高,但我要你看着,看着我一直一直活下去。无论我复制出多少个简或者凯西,都无法放心地让他们拥有自己的意识,但我需要一个聪明的人能和我交流,不断地怀疑我的理论,而我以现实来反驳他,重复着赢的乐趣。”
此时的肖岩已经无法呼吸,他无力地被营养液承托着,所有的挣扎都失去了意义。
“喜欢现在的我吗?我的朋友,我们将一起度过十分十分漫长的时光。”
瓦伦丁背过手,指节滑过玻璃,仿佛掠过肖岩的脸颊,“也许你将是我最富有成就感的藏品。”
肖岩闭上了眼睛,缓缓开口说:“我不可能看着你证明永生,因为无论是我还会你,都没有永恒的时间。”
“别担心,我会解决这个难题,我会复制出无数个身体健康的你,你可以慢慢挑选自己的下一个身体。”
肖岩脸上的悲伤被冷漠所覆盖,当他再度睁开眼睛,目光里满是漠然。
“不,你没有时间等到你的下一个身体了。”肖岩缓缓向前,冰凉的双眼中投射出富有穿透力的目光,如同不可逆转的狂潮,淹没瓦伦丁的视线。
“你什么意思?”瓦伦丁皱起了眉头,眼睛中透露出隐隐的不安。
“你对简的了解太不够了。如果我失败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赢回一切。”
那一刻,瓦伦丁的身体瞬间麻痹,某种裂变般的痛苦沿着他的大脑向四肢延伸,全身细胞被挤压至崩溃破碎,血液冲破血管,肌肉撕裂一般展开,肌肤再也无法包容这具躯体,出现一道一道狰狞的裂纹。
瓦伦丁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他的血肉一点一点地剥落,血液沿着裂开的缝隙滴落。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不可能……”
“移植大脑,即便是dna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你也需要使用一种药物——潘多拉酮来降低脑神经的运动,这样当你的大脑被移植入简的身体,才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伤害你的神经线。而我和凯西制作了一种病毒,它会被潘多拉酮所激活,并且迅速复制,攻击你的身体,造成迅速细胞崩溃。”
“你在撒谎!撒谎!这是你制造出的假象!你还在我的大脑中!”
瓦伦丁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全然怀疑此刻的一切。
“你说过,你在我不省人事的时候进入我的大脑,除了x-2的研究,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是如何制作出病毒‘简’吗?你要死了,瓦伦丁。你注定会死。”
瓦伦丁疯狂地来到主控前,颤抖着取出终端,给自己戴上。
“这里有很多简的复制体……我可以再使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不可能了,从你的大脑被植入简的身体那一刻,它就被病毒感染了,无论你再将自己的大脑植入哪一具身体,都逃脱不了毁灭的命运。”
肖岩冰冷的声音通过传声器在瓦伦丁的头顶响起。
“闭嘴!闭嘴!我不可能死!我绝对不会……”
就在瓦伦丁愤而起身的瞬间,他的胳膊脱落了下来,落在地面上发出“啪”的声响,全身肌肉混合着血液落下,露出森白的骨头。
“你……知不知道毁掉的是什么……是什么……”
瓦伦丁摇晃着一步一步走向肖岩,留下一路血色痕迹,透过他已经失去肌肉只剩下胸骨的胸膛,肖岩看见那颗正越来越虚弱的心脏。他的脸部已经一片模糊,看不出任何表情,仿佛那些腐烂的丧尸。
“我毁灭掉的是你本就不该存在的妄想。”
瓦伦丁向前栽倒,前额撞在玻璃上,顿时颅骨裂开,他的大脑无力地滑落而出,摔在地面上。
营养皿中的肖岩的手掌覆在玻璃上,缓慢地穿透,身体从玻璃中游刃有余地脱离,他低下头来,冷冷地看着地面上那摊血肉模糊的物体,抬起脚,毫不犹豫地将瓦伦丁的大脑踩碎。
“在思维的世界里,我已经杀了你。”
四周的一切缓慢地退色,地面上的重重血迹渗入地面消失不见,只看见一个越来越苍老的男人坐在冰冷的控制椅上,连接着终端。
而他的面前,是紧握利刃直指他咽喉的肖岩。
“我很自信一直避开你对我设下的陷阱,你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进入了你构筑的世界?”瓦伦丁抬起眼睛,苍老的皱纹使他的眼皮垂落,让人怀疑他到底能否看清楚眼前的年轻人。
“我进入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大脑,也从没有将你引入过我的大脑。当凯西入侵这里的通道控制系统为我们打开通往这里的节点时,你一定会进入他的大脑试图扼杀他。而我,只需要进入凯西的大脑。你和我之间真正的战场,既不是你的大脑,也不是我的,而是凯西。如果是别人,一定会排斥我的入侵,但如果是凯西,他会毫不犹豫地配合,我们顺着你的想法,满足你的愿望,给予你一个无与伦比的躯壳,当这个躯壳禁锢了你的思维,我们只需要杀死这个躯壳。所以,这个陷阱的开端就是凯西决定留在那个节点时,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幻,无论是马克还是温恩被杀死的情景都没有真正发生,因为他们被我留在了凯西的身边。”
瓦伦丁低着头哈哈笑了起来,笑到眼泪顺着他眼角的皱纹溢出,满是自嘲与不甘。
“你果然就是那颗火种!我有那么多次机会杀了你,可偏偏对你的大脑抱有一丝希望!因为你太聪明了,仿佛没有什么问题会让你找不到答案!你让我总是期待着你每一次超越我的想象将我的思考带到更高的地方,而这样的期待才是我真正失败的原因!”
“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失败是注定的。就好比此时此刻,如果我和凯西没有骗过你,就算你的大脑被植入简的身体你也一样会被他体内的病毒毁掉!”
瓦伦丁的笑声更加癫狂。
“……所以……所以我耗费了那么多的精力制造了成千上万个复制体……终于制造出了与我的大脑神经匹配的简!可是他却偏偏成为杀死我的武器!哈哈!”
肖岩身后的海茵在全息屏幕上输入几个代码,一个无菌舱从地面升起,简安然地躺在里面。
瓦伦丁试图起身,肖岩利落地挑落他戴在脑部的终端,刀刃的尖端瞬间刺入瓦伦丁的颈部肌肤,血液沿着刀刃滴滴答答地落下。
“别乱动,这里不是思维的世界,死亡只会发生一次。”
肖岩利用无线终端入侵了瓦伦丁的系统,中断了对简的神经抑制,几秒钟之后,简终于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他用力地托住后脑,转向肖岩的方向,眯起眼睛。
几秒之后,简笑着站起了身,来到瓦伦丁的面前。
“哟——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瓦伦丁仿佛失去了站立起来的力气,如今的他垂垂老矣不久于人世,每一秒钟他的生命力都在流逝。
“我知道……我失败了……肖岩,你的出现是我从没有预料到的……”
“我能走到今天,所有的一切也是我预料之外的。”
一个b类学员到科学院少校的距离,一个即将在夏尔穹顶之下虚耗一生的普通人到与潮涌组织的首脑瓦伦丁·希恩面对面的军人,肖岩知道自己完成了一个巨大的跨越。
是海茵·伯顿成就了今日的他。
“你会带走我的大脑,将它放在研究室里,然后试图解读它的一切吗?”
肖岩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坚定到仿佛不存在其他答案。
“我研究出了雪伦病毒,人类再也不用担心丧尸的侵袭。我完成了x-2,它将成为人类进化的另一个方向。我还阻止了你的再生。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我都比你聪明太多太多。无论我对这个世界还有怎样的疑惑又或者未来会有怎样难以解答的问题,我会凭借自己的大脑去思考,不会依靠你的力量。如果我用尽一生都无法得到答案,我相信还会有无数个像我一样的人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得到解答。而你的大脑里只有对永生的妄想,保留下你的大脑有什么价值吗?”
“你要杀了我吗?”瓦伦丁嘲笑一般抬起眼来,“你会后悔的,孩子。”
“是的,我会。”
因为我很明白,你的存在将伤害所有我在乎的人。我不会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悲悯,不会有任何的犹豫,哪怕我的双手沾上你的鲜血!
肖岩高高扬起了手臂,海茵与简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的背脊,双手握住刃柄的砍杀的姿态仿佛要将世界劈裂。
冰冷而狠厉的刀刃划破空气,刻在眼球之上,成为挥之不去的记忆。
瓦伦丁的头颅滚落到了简的脚边,他毫不犹豫地抬起脚,将他的颅骨踩裂,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狰狞的表情。
肖岩转过身来,看向海茵的方向,他睁大了眼睛,用力地看进对方的眼眸中。
是的,这个男人还在,一如他对自己的承诺。
肖岩吸一口气,走向海茵。
那一刻,舰体一阵颤动,从最深处发出呜咽声,仿佛瞬间所有金属都在共鸣。肖岩差一点摔倒,海茵猛地撑住肖岩的肩膀。
“发生什么了?”
简忽然趴在地上,耳朵覆在地面上,紧接着冷然起身,“马上离开这里!瓦伦丁一定是派人炸穿了这艘驱逐舰!”
海茵不说二话,拽起肖岩向外狂奔。
“这就是瓦伦丁的计划!如果他无法获得重生,就要将这里变作他的坟墓!”
妈的——和这个疯子陪葬才是人生中最悲凉的事情!
“警告!警告!g区失效——引擎将停止运作!”
“警告!警告!f区失效——所有节点将在两分钟内关闭!”
他们沿着原来的道路向前奔跑,这艘战舰正在缓慢地下沉,海水灌入的声音清晰可闻。
当他们回到隔绝杀手的那扇门时,舰体正向下倾斜,凯西支撑不住滑了下来,温恩拽住凯西,试图将利刃插入墙体,但只是划出一片火花,几个人一起滑落,砸向肖岩的方向。
简踩在墙壁上,晃至肖岩面前,将凯西撑住,下一刻马克也落了下来,通道几乎呈四十五度角倾斜,这意味着舰体从尾部开始沉入水下。
凯西看见简的刹那,露出终于可以放心的表情,他用力地抱住简的肩膀,“还好你活着!你还活着太好了!”
马克大叫了起来,“瓦伦丁呢!那个疯子呢!折腾得命差点没了,别告诉我那混蛋还活着!”
“瓦伦丁已经死了!”肖岩试图在光滑的墙面上找到支撑点,“现在我们要考虑的是我们自己的性命!这艘舰艇要沉了!”
“我们怎么办!通道被封死了!”温恩好不容易撑住自己,“虽然很想说解决了瓦伦丁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吃亏!但想到要和瓦伦丁死在一起实在太憋屈了!”
肖岩找不到重心,继续向下滑落,直到撞在海茵的身上。海茵绷紧了全身的力量,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
“我们绝不会死在这里!绕到另一边去!”肖岩启动终端,进入这艘战舰的系统,寻找合适地出路,“我们必须跳下去,游到c区的通道,我会将节点打开!”
“什么!又要游泳?”马克露出苦逼的表情。
“在海水里游泳难道不是好过营养液?”丽芙狠狠白了他一眼。
当倾斜角度到达六十度时,海茵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抱紧肖岩跌落下去。冰冷的海水再度将他们淹没,肖岩还没来得及下沉,海茵拽住他向c区游去。简带着凯西紧跟其后。他们来到一个节点前,滑门被封死,并且倾斜着让人分不清天地。
肖岩利用终端打开通道的瞬间,强大的水流将他们冲了进去,当他们差点被错过目标节点时,海茵一把扣住了滑门的安全栓,另一手死死拽住肖岩。马克与温恩拽住肖岩的腿,那一刻肖岩有一种自己被扯断的感觉。而简拽着凯西安然地进入了通道。当他们好不容易进入时,眼前的场景令人发憷。
那就是十几名被困在这个节点中的杀手终于找到了目标,他们挥舞着刀刃,袭向肖岩一行。
这场厮杀艰难而痛苦。
肖岩夺过一名杀手的刀刃,奋力挥砍,与海茵默契地配合着,不断杀向下一个节点。
这些杀手奋不顾身,哪怕自己的手脚被砍断,仍旧不放弃将肖岩他们困在这里的目的。他们是属于瓦伦丁的幽灵,即便在瓦伦丁死后仍旧纠缠着这个世界。
越来越多的杀手从其他地方涌了过来,肖岩试图关闭节点,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在水中停留的时间越久,耗费的体力越多,更不用说这样绝命一般的厮杀,氧气的消耗成倍。
被海茵砍断了腿地杀手干脆就放弃双刃,用双手紧紧抱住一旁的肖岩,用力地将他往下拖拽。海茵单手利落地劈开涌上来的敌人,伸出一只手死死拽住肖岩的肩膀,杀手们的刀刃落在他的手腕上,差一点将他的腕骨完全切断!
触目惊醒的肖岩疯狂地甩开纠缠自己的杀手,就算手中没有武器,只依靠自己的双手,他也要折断他们的手臂拧断他们的咽喉,不顾一切挡下砍上海茵的刀刃,哪怕自己的肩膀承受骨头碎裂的剧痛。
他们奋力向上而去,眼看着节点被打开,简奋力将凯西顶了上去,转过身来帮助海茵与肖岩,终于让海茵与肖岩脱困。温恩与马克保护在肖岩的身边,简却丝毫没有跟着他们前进的打算,而是不断拦截着那些试图追赶上来的杀手。
终于当所有人都进入节点之后,肖岩朝简挥着手,而简回头向肖岩做了一个“关闭”的动作。
肖岩坚决地摇了摇头,和凯西一起伸手示意简必须回来。
简好不容易来到节点前,杀手们蜂拥而至,拽住简的双腿,肖岩心急如焚,心中大喊着:快一点!加油!
而简来到他的面前,一群杀手拽住他的腰,肖岩等人奋力拽住了简的肩膀,其他杀手顺着简的身体就要进入节点,简忽然拽下了肖岩的无线终端,紧接着猛地一推,将肖岩完全推入了门的那一端。
温恩他们开始斩杀进入节点的杀手,丽芙的行动已经没有当初时候那么果断,她已经进入缺氧状态,马克不得不保护在她的身边。
肖岩眼见着简被杀手们刺穿了身体,但他却无所谓地朝海茵做了一个手势,当他与终端相连,节点重重地关闭。
睁大了眼睛,肖岩在最后的缝隙间看见简的笑脸,他似乎说的是:不要回头。
进入节点的杀手冲向肖岩,肖岩的眼睛顿时赤红,他发疯一般地将他们斩杀,浑浊的海水中蔓延着浓重的血腥味道。直到他们被斩杀殆尽,肖岩的大脑混沌了起来。
海茵来到他的身边,托住他的脸颊,用力地吻上他的嘴唇,将唯一的一口气息送入他的肺腔。
迷蒙间,肖岩看见的是海茵坚毅的侧脸。
他经历了这一切,牺牲了那么多,不是为了被永远困在这里。他要和海茵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拉着海茵的手,用力向着他们的出口游去。
凯西在半途中昏厥过去,肖岩取下他的终端,和海茵一起背着他转过拐角。丽芙已经全然失去知觉,背着他的马克与温恩也越来越疲惫,甚至追不上肖岩与凯西。
肖岩打开了下一个节点,转过身时发觉温恩也失去了力量,马克一个人带着温恩与丽芙根本无法前行。温恩推开马克,要他带着丽芙跟上肖岩,马克却始终不放弃地要带上他们两个。
肖岩回过身,将自己的绳索取出,绕过温恩与丽芙的腰,和马克一起朝着前方游去。海茵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滑绳也挂在了肖岩的身上。逐渐地,消耗了太多体力的马克再也移动不了,他挣扎着试图解开自己和肖岩连在一起的绳索。
肖岩拽住了他,坚定地摇头。
我们已经解决了瓦伦丁,这已经是人生中最盛大的成功。如果说我是那颗驰向宇宙的火箭,不得不舍弃所有为我而燃烧的同伴,我已经到达了至高点,在这坠落的时刻,我不会再轻易放弃任何人!
马克仰着头,意识模糊地看着肖岩的背脊。这个被自己称呼为“菜鸟”的家伙已经成长为强悍而有担当的男人了。不知为何,马克忽然安心了起来。他不在乎能否脱离这里,他只是觉得如果是这个家伙,他一定还能再次呼吸到空气。
四个人的重量对于肖岩和海茵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负担,特别是两人体内氧气严重消耗体力接近透支的过程中。
这一次,肖岩看见的不再是海茵的背影,因为这个男人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如影随形。
他觉得自己就像追求太阳的雏鸟,张开羽翼,耗尽所有力气只为了伸手触上那丝光亮。而他的身后,是海茵最为强大的支撑,无论他什么时候失去力气,无论他从多么高远的地方摔下来,总有一股力量会将他支撑,而每一次跌落,他会距离那个无尚高远的地方更加接近。
巨大的舰艇没入海水之中,徘徊在天空中的瑞茨与洛赫心急如焚。
到底还有什么他们能做的?
心有灵犀,瑞茨与洛赫降低了飞行器,弹射出所有绳索,刺入舰体,瞬间绳索绷直,他们全力向上飞驰,哪怕能减缓零点零一秒沉没的速度!
舰体仿佛被吸入海水中一般,拖拽着瑞茨与洛赫,就像一只雀鸟妄图撼动山峦。
“警报!警报!引擎超负荷运转!”
“警报!警报!引擎过热损坏!”
无论怎样的警报声响起,他们始终不肯放弃,哪怕逃脱不了被拖入海底的命运。
就在这个时候,无数飞行器来到他们的上空。
驾驶室中的玛亚看见这一幕,厉声下令:“所有部队注意——我们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在我们的战友回来之前,决不能让它沉没!”
数以万计的绳索被弹射出,刺入水面下的舰体,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飞行器遮蔽,在海面上留下巨大的阴影。
即将完全没入海中的驱逐舰被一寸一寸地拽离海面,仿佛振翅脱离海水的雄鹰。
此时的肖岩看着头顶指尖般大小的光亮,奋力向前而去,每一次摆动手臂都是生命的极限。
当那片光亮越来越清晰时,他仿佛看见了燃烧目光的太阳,无法遮掩心中的渴望,哪怕撑裂了血肉挤碎了骨骼,他也奋不顾身地向前。
终于,他的手指触上了出口的边缘,他抬起头只想吸一口新鲜的氧气,但沉重的身体令他无论怎样都无法将脑袋探出水面,就在他的手指滑落的瞬间,身后的男人毫不犹豫地顶住他的肩膀,一手扣住出口,另一手狠狠将他托了上去。
不过短暂的一瞬,肖岩却能感受到完全属于海茵的力量,那一刻的爆发力比撞击地球的彗星更加不顾一切,仿佛绝望来临前的最后一搏,肖岩知道海茵的心跳停顿在胸腔,他的肌肉绷紧到从未有过的程度,他生命中所有的一切无论是冷漠的还是无情的都付诸于此刻,肖岩被顶住了水面,破茧而出,咸湿的空气涌入他的胸腔,他不可自已大口地贪婪呼吸。
他爬了上去,在无数飞行器层层叠叠的缝隙间,他看见的是如同海茵眼睛般湛蓝的天空,这一切意味着——真正的自由!
肖岩转身,用力地拖拽着绳索,将凯西、马克、丽芙还有温恩一一拽了上来。
海茵呢?海茵哪里去了?
肖岩极度惶恐了起来,他的绳索已经拖拽到了尽头,却没有海茵的踪影。
“海茵!海茵·伯顿——”
肖岩毫不犹豫再度跳了下去。
刚才将自己拖上去一定耗尽了海茵所有的力量!
肖岩划开水流,看着海茵正一点一点向下沉没。肖岩发疯一般下潜,仿佛怎么也追不上离去的海茵。
不可以,海茵!醒过来!醒过来!
肖岩奋力伸长了手臂,却怎么也够不上海茵。
就在某一刻,海茵猛然抬起头来,划动手臂,一把扣住肖岩伸长的手,十指交握的瞬间,那种难以言喻的力量顺着肖岩的指尖涌入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海茵带着他再度回到了出口,一跃而起!
“哈……哈……”肖岩躺在出口边,大口地呼吸着,却不肯松开海茵的手。
“为什么要跳下来!”海茵侧过脸来,即便筋疲力竭,这个男人的压迫感依然不减。
“我以为……以为……”
失而复得喜悦令肖岩根本无法说出完整的话。
“你以为我会离开你吗?我说过,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最后有怎样的结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肖岩没有回答,只是侧着头,认真万分地看着这个男人。
“这是现实,对吗?”肖岩傻傻地问。
海茵撑起上身,吻上肖岩的嘴唇。
“除了你自己,还有谁能为你虚构出这样的感觉?”
身下的舰艇颤动着,不断上升着脱离水面,肖岩从凯西身上取过终端,打开了舰艇上所有的节点,海水被排泄而出,距离海面越来越远,被完全悬挂于空中,在日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就像一个不可复制的奇迹。
尾声:
一个月之后,联邦总统在夏尔的中央广场发表了他人生中最为著名的演讲,鼓励人类离开夏尔,感受真正的日光。
这一天,夏尔历成为了历史,人类进入了新的纪元。
也是这一天,肖岩被授予少将军衔,成为中央科学院最年轻的“阁下”。
他的就职典礼没有辉煌的烟火以及奢侈的舞会,只有万千民众的抬头仰视。
而在那完全陌生的人群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的唇角勾起,眼角下那一刻痣随着笑容而洒脱不羁,他将手指覆在唇边,轻轻松开。
肖岩看不清他说了什么,只是一眨眼,这个男人如同幻觉般消失不见。
海茵的手指轻轻捏着肖岩的领口,为他整理抚平衣衫上的皱纹。
“你刚才在看什么?”
即便被所有人注视着,肖岩仍旧毫无遮掩地吻上了对方的嘴唇,露出比日光更加耀眼的笑容。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