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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米高, 坚硬无比的封土堆从外部凿开十分困难。但若是从皇陵内部凿开可谓相当简单。
皇陵的顶头上有一个巨大的机关,其下也是用木板铺就而成的平台。
或者说, 一整个秦始皇陵事实上就是一座巨大的机关城,而控制这座城池运作的枢纽, 正在主殿之中,龙椅之上。
本来这些机关早就应该腐朽,连带着这些兵马俑, 都应当在阳光和空气降临的那一刹那尽数化为飞灰才是。可现在它们依然屹立在神州大地, 像是扞卫人类的最后堡垒。
不,现在还不是人类最后的堡垒。
宗鹤站立在殿前。刚刚阴冷『逼』仄的主墓室摇身一变, 就连这些玉阶也拉高拉长, 似是要探入天边捞月去。
他不由得抬头看向上方那位帝王。
帝王站在龙椅面前,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大好河川, 眉眼倨傲恣肆。
也许是帝王一眼就穿透了群山,看到那一长条依然横贯在神州大地上的万里长城, 刚刚被叫醒的起床气顿时就散了些, 嘴角勾起的同时,身上外放的冷冽气势也有所收敛。
始皇陛下心情好了, 也乐得花点时间给下面那位不知好歹闯入自己皇陵的庶人稍稍解答困『惑』。
“这里每一尊兵马俑,都是生前怀有灵魂的人。他们死前为朕踏平江山,死后也守着这皇陵。”
宗鹤悚然一惊, 他刚刚正抬眼看向守卫在主殿下的那几尊兵马俑,没想到直接就被秦始皇点破了想法。
如果没看错的话,下面那些兵马俑就是一天前, 宗鹤第一次和李白『摸』到秦始皇陵里,在主墓室外面遭遇的等级堪比b级基因链的精英兵马俑。
本来宗鹤就对他们在senta『射』线下增幅的智慧隐隐心惊,没想到竟然是拥有自我灵魂的兵马俑。
“怎么?”
嬴政冷哼两声,“敢来寡人地宫偷酒,还怕寡人知道不成?”
“擅闯皇陵,窃走御酒,擅扰朕的安眠。”
“这三样皆是株连九族的死罪,按我大秦刑罚,千刀万剐,车裂凌迟。”
这一条一条罪状细数下来,搞得宗鹤额头上冷汗涔涔。
“还大胆冒充皇嗣,假放军功,该当何罪?”
宗鹤:......
等等,这个假放军功不是他想的那个吧???
他想起自己为了提高戍边战士的士气所干的事情,内心一阵心虚。
千古一帝似笑非笑,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位略微有些局促的年轻救世主。
嬴政其实也并没有他表面上表『露』的那般生气。
对于史书盖章认定的暴君,要真是天子一怒,那可不仅仅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哪会好整以暇的站在这里听宗鹤这个庶人说话。
“宗某知罪,陛下所例举罪证句句属实,的确死不足惜。”
宗鹤以前虽然和这种封建集权下诞生的最高统治者打过交道,但是和秦始皇这般人物对话倒是第一次经历。
所以他也深知和这等王者讲道理,那是绝对讲不通的。毕竟封建集权统治整就是一个唯我独尊的一言堂,更何况是和中央集权达到巅峰的秦始皇讲道理,那恐怕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况且宗鹤还的确是有求于人,不管他有什么样的身份,前世有怎样的经历,在这里恐怕都行不通。
他认识到了自己思想的盲区。
秦始皇的确是在乎天下人不错,可他在乎的天下人是大秦子民,并非千年之后来自五湖四海,不同种族不同肤『色』的人类。
换而言之,现在的人类,于始皇而言,并无任何责任干系。
可宗鹤仍然不想放弃。
他本就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如今踌躇片刻后,再次冒险进言。
“如今正是天下危急之时,即使前路渺渺,宗某不能也不敢放弃任何一个希望。”
只有经历过种族倾灭的人才会懂得那是怎样深刻,足以铭记在骨血中的绝望。
不是不能反抗,而是无法反抗,连反抗的资格都不曾有。
哦?
嬴政默不作声的垂眸,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宗鹤脸上那一闪而没的哀恸。
不知为何,他忽然就想起自己站在咸阳宫上,看着那位白发青年策马而来,笑意疏狂的模样。
宗鹤干的那些事,不管有多么重要理由,不管在哪位宽容的帝王眼里都是大不敬。
明明嬴政应该直接天子一怒的,但是偏偏他内心就是生不出气。
要是说移情作用,偏生宗鹤和扶苏之间,那还真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扶苏『性』格温润大方,悲天悯人;宗鹤就整一个沉默尖锐,桀骜不驯,胆大包天。
不过扶苏确实适合那时的秦朝。
为了建立起一个中央集权制度的国家,他手段雷厉恣睢,以法家为核心思想,残酷镇压。
扶苏是嬴政选定的帝国继承人,也是一剂缓解暴/政之后的良『药』。
在东巡至沙丘之前,嬴政隐隐对自己的病情有所预感,于是起草书信一封,交由掌管传国玉玺的赵高,命他快马加鞭送至公子扶苏所在的上郡。
结果这封书信刚刚写完没多久,他就驾鹤西去。赵高狼子野心,确认了始皇已去之后直接将这封信昧了下来,转而假传圣旨,酿成悲剧。
虽然表面上看上去公子扶苏同嬴政的关系并不亲近,实际上一直都是嬴政刻意为之的缘故。无论是当着群臣之面责罚扶苏,亦或者是后来的调遣上郡,使之远离权力中心,每一步都意味深长。不过很显然,这种一味疏远,严苛要求的教育方针相当失败。至少扶苏是真的以为自己同父皇之间产生了隔阂,越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对于秦朝覆灭的可能,嬴政想过很多种情况。
想的最多的也不过是效仿商周,被某位赢氏暴君终结王朝。
但嬴政可万万没想到,不过在他驾崩后短短几年,这个由他,由秦国无数先辈厚积薄发打下来的江山,就这么玩笑般的分崩离析。
在梦境中被唤醒的那一刻,磅礴的怒火席卷了嬴政,几欲要将这位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的皇帝理智全部攫去。
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宗鹤反倒是受到牵连的那个。
“这把剑为什么会选择你,尔可曾想过?”
嬴政淡淡的扫了一眼宗鹤,越发觉得后者这幅鞠躬尽瘁的模样碍眼的很。
宗鹤一愣,不由得想起他当初拔/出王剑之时,湖中仙女薇薇安对他所说的话。
【拔出此剑者,必然有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一往无前,绝无阴霾的坚定信念。】
但他内心隐隐约约觉得,也许面前这位千古一帝想要的答案并非如此。
是啊,是什么呢?
宗鹤低下头去凝视着手背上金『色』的王剑印记,任由白发从肩头滑落,丝丝缕缕垂到手臂青『色』的血管上。
难道就因为他重生了一次,所以便理所当然有了不一样的奇遇?
怎么可能?
“石中剑从来都只会在最危急的时刻出现。”
帝王意有所指,“所谓王者,便是生而需要承担人民责任,率领人类前行之人。”
“朕问你,何谓救世?”
宗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陡然变得坚定,“拯救人类。”
“如何拯救?”
“变强。”
白发青年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弱者永远没有话语权。”
嬴政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神『色』,“一个人?”
宗鹤闭了闭眼,似乎明悟了什么,视线朝下扫去。
整整齐齐的兵马俑跪在地上,因为没有帝王的号令,它们依旧纹丝不动,甚至连朝向宫殿的角度都十分一致。
这是大秦的铁骑,生前死后都效忠着同一位帝王,在漫漫时间长河中,从未曾改变。
每一个兵马俑的力量是有限的,可一支军队,训练有素的军队,所产生的威慑远远大于单枪匹马。
宗鹤不是傻子,他自己身上的问题,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但是清不清楚是一回事,去不去做又是一回事。
他本来并不是这样多疑,也不是如此孤僻的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曾经遭遇过那般惨烈的背叛,这才造就了如今这个宗鹤。
这个孤傲,不畏惧死亡,固执只相信自己一个人便能救世的宗鹤。
“大秦......”
白发青年喃喃自语,金眸里是抹不去的郁『色』。
太骄傲了,也太倔强了。
这一点倒是和扶苏的『性』子一模一样。
不过,还算聪明,也来得及。
这些点拨倒也足够。
嬴政哼笑一声,冷不丁一拂长袖。
一道青『色』的劲风骤然出现,不分三七二十一就将宗鹤从大殿之上打飞了出去。
后者在空中翻了几圈,脚下连踏几步,勉强用身法固定自己的身形,轻飘飘降落在一尊兵马俑的头顶,迅速朝着那边的李白挥挥手,示意自己并没有事。
被白发青年踩在脚下的兵马俑“嘎吱嘎吱”的抬头,宗鹤这才想起这位大哥是有灵魂的,于是尴尬的眨眨眼,重新跳回到地上。
秦始皇那一下并没有用多少力气,那道风看上去可怖,实际上只是将宗鹤轻飘飘推了出去。
下一刻,宗鹤和李白身周就泛起一圈淡淡的金光,再眨眼,他们已经被传送到刚刚重新建成的骊山宫殿外。
先前的骊山中央已经有一大片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恢弘地宫,正立在群山环抱之中。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来找朕。”
立在殿宇之巅的帝王淡淡负手,因为距离过远,只能看得到那片被风掀起的玄『色』衣摆,晦暗不明。
特别是在看到宗鹤刚才用的那一段身法的时候,嬴政脸『色』越发深沉。
“现在的你,还差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