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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室的门口招牌上大大贴着火热招生, 但整个下午,除了周祁安等玩家,压根没有外人涉足。
确切说, 整个四层都没有见到什么顾客。
无视害羞摇曳的黑影,周祁安注意力重新回到那边的储物柜,女鬼始终在那一块区域徘徊,他无法看太真切。
大学生注意到周祁安的视线, 小声说:“第一天晚上,我去那边的时候,被她阻止了。”
言下之意,直接走过去肯定是不行。
周祁安想了想, 站起身, 拖着发麻的腿来到黑长直身边。
“美丽的女士,能邀请你跳一支舞吗?”
折纸少年还在暗中观察。根据目前总结下的规律, 离黑长直越近, 越容易促进身上的诅咒爆发。
周祁安不但过去了,还毫无预兆偏头看向这边,手指轻佻地勾了勾, 示意继续学, 不要停。
折纸少年不自觉在已经远离的基础上后退一步,心中暗骂了一句疯子。
恰在这时, 尸体一样惨白的手搭在了周祁安掌心。
周祁安并不意外。
独舞这么久,黑长直自然不会拒绝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舞伴。
皮肤接触的瞬间, 似千万根针刺穿皮肉, 周祁安面色不变, 除了鬓角发丝微湿。
双方开始翩翩起舞。
周祁安控制着舞步,佯装不经意地朝合照靠拢。
中途他终于听清了黑长直在断断续续唱的一首老歌, 不在调上,好像是《外面的世界》。
老歌独有的韵律流淌。
下方廉价的促销声非但没有冲淡黑长直清唱时的阴森,反而让整个环境显得更加矛盾诡异。
每一次舞步的前后移动,手腕上黑色的线条就会顺着经脉蜿蜒曲张,像是刀尖上起舞,周祁安莫名觉得可以做个美人鱼策划。
借着舞步,他抵达先前黑长直经常活动的区域,扫见了那张合照。
周祁安引着黑长直跳旋转舞步,跳到一半轻声说:“食堂师傅说今晚要举办生日宴,请了很多人,你会去参加吗?”
生日宴。
单是听到这三个字,黑长直身体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周祁安腾出一只手速度飞快地抽出相片。
一直窥视的折纸少年终于抓住了机会。
他目中精光一闪,正想点破这胆大妄为的小偷,大学生及时开口:“周哥说只要你不捣乱,稍后也会让你看照片。”
说完,还作发誓状。
一曲结束,周祁安自然地把照片塞进衣服里。
“快到米铺换班时间,很荣幸能和你跳一支舞。”
嘴里说着荣幸,脚步毫不迟疑朝门口走去,白裙下大步如流星。
黑长直暂时还没有发现相框的事情,自从周祁安提到生日宴会,她就一直心不在焉。
门口的空气都要稍微新鲜一点。
周祁安才出来,折纸少年便迫不及待追上,口吻带着淡淡的威胁:“照片给我看看。”
不然现在离舞蹈室也没多远,他随便扯一嗓子,对方都得完蛋。
大学生小声说了刚才的事情。
周祁安神情看不出喜怒:“这样啊。”
折纸少年绕到他身前,乖戾嚣张的做派不减。
片刻后,周祁安似是妥协,掏出了合照。
照片上,黑长直和金枝面容稚嫩,脸颊上还有些婴儿肥。和头天晚上得到的老照片里一样,黑长直双眼无神,天生眼盲。
折纸少年掩藏住内心的得意,跟过来果然是明智的,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别人搏命来得线索。
背后是抄录的歌词:《外面的世界》。
不同于原歌词带着淡淡的伤感,下方有一行坚定的小字:外面的世界肯定很精彩!等我走出这座大山,我一定也会带着你也去大城市。
黑长直就算写也是盲文,小字明显出自于照片上的另一人。
三人很快明白。
这是女鬼生前悄悄给黑长直的承诺,可惜这个承诺永远不可能实践了。
折纸少年有些失望,原来只是一个辅助线索,阐明大厦内怪物间的人物关系。
周祁安把假发套递给大学生:“把我的第二个头拿好。”
大学生郑重点头。
“周哥,我们现在干什么?”
周祁安准备把藏在阴影里的苗条影子送还给穆天白。
结果才刚收好照片,打左边来了一个红斗篷,腰间别着骨头,打右边来了一个黑连帽衫,穆天白手上提着滴血的垃圾袋。
“……”
这场景,挺壮观的。
影子有些心虚地从不起眼的缝隙游过去和他汇合。
周祁安浑然不知道自己也挺‘壮观’。
他,后出门的大学生,以及折纸少年像是三个复制粘贴的黑长直,其中周祁安本就要比一般成年男性单薄些,这会儿更是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
穆天白先看到外表孱弱,像极了一朵小白花的周祁安,继而看到了自己缩水的长发影子。
安静的几秒钟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自从电梯里发现那道诡异的影子,折纸少年现在看到穆天白就有些发憷。他及时走去红斗篷身边,简述先前舞蹈室里发生的事情。
红斗篷听完蹙眉,主动去当替死鬼,似乎恨不得诅咒早点蔓延,最后只得到了一张没大用的照片。
从任何角度看,都是一场无厘头之旅。
恰在这时,周祁安抬头,声音轻缓吐出三个字:就是玩。
疯子。
此时此刻,红斗篷稀罕地和折纸少年有了一点共鸣。
狭路相逢,言语上的交锋还没开始,就被一道闪电打断。
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不时炸响的雷鸣偶尔透过封死的窗户缝隙,在地面投射出恐怖的曝光。头顶灯管疯狂闪烁几下后,最终彻底熄灭。
暴雨天商场人不多,楼下的顾客们被停电吓了一跳,骂骂咧咧离开,高大的牛头人在雨影重重间用铁链锁门。
恶劣天气,大厦提前歇业。这无非堵死了玩家想要对顾客动手的路,而在这种环境中割下怪物头颅,也会难度加剧。
“谁?”红斗篷警惕地朝一边看去。
黑暗中,一道瘦高的身影出现。
是上司,电梯停运,他刚从自动扶梯走过来。
“你们死哪去了?”黑暗并不影响他的视物,上司无视红斗篷,准确找到了自家员工。
嘀嗒,嘀嗒。
液体滴落的声音在寂静中无限放大。
外面的雨可淋不到大厦内,这种略带粘稠的独特落地音,是血。
想到对方是从危险的自动扶梯走来,周祁安轻吸一口气。连体老妪两个脑袋肯定不够他们三个人分,上司估计是顺路在自动扶梯那里又宰了一只。
“初版方案已经写好了,正要拿给您去看看……还得有劳您看完后再指点下……”
哪怕是在黑暗中,众人也能脑补出周祁安点头哈腰的样子。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尤其是折纸少年,表情整个扭曲了。不久前说着就是玩的疯子,是死了吗?
周祁安示意大学生跟上,自己也一脸恭维地跟在上司后面:“路黑,您小心脚下。”
声音渐行渐远,留下一言难尽的几人。
穆天白捞起苗条版本的影子,似乎要单独找个地方算账。
只剩下红斗篷和折纸少年,两人正要离开,一盏亮光从安全通道口出现。白蝉衣和另一名女玩家走上来,她们可不是无惧无畏的上司,敢直接走自动扶梯。
白蝉衣脑海中还在不断浮现着之前发生的一幕。
周祁安的建议很管用,那个精英男没有对她们动手,甚至狐假虎威,她趁机询问起连体老妪关于金枝尸体的下落。
“……尸体,在,在金富仁的办公室。”
得到答案,上司瞬间扭断连体老妪的其中一只脖子,下一步还准备割下对方的脑袋充作生日礼物。
连体老妪目露惊恐:“不,不,我都回答了,你不能杀我……”
上司无动于衷,仍旧像是拧鹅般抓住另一只脖子。
这一瞬间,不仅给白蝉衣,也给同行的玩家造成了极大的震撼。
死前的愤怒与恐惧让连体老妪破口大骂:
“我诅咒你们下地狱!”
“还有金枝就是个婊子,贱人……不就是喜欢编排两句她的闲话,她死了还要变成鬼把我们姐妹缝在一起……”
喜欢闲谈碎嘴的,女鬼把两张嘴脸彻底缝合成一个人,让她们可以天天说;村里曾经有些男青年喜欢对金枝动手动脚,她就把这些人的手统一缝在一个人身上。
帮村长掐着她喉咙的,用刀伤害他的,她都一点点还了回来。
用冰凉的机械替换那些冷酷的手脚,一张张剥下令人作呕的皮肉……
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呢?
魂飞魄散吗?
连体老妪最后死不瞑目的双目,让白蝉衣觉得很奇妙,这些鬼对死亡的恐惧好像和人一样。
和他们先前的推测一样,女鬼的尸体在大厦主人手中,后者凭借这点和养鬼抗衡着女鬼活到今日。
只是白蝉衣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特意提着照明灯过来,想找周祁安商量一下。
红斗篷冷冷道:“他忙着去拍马屁了。”
“……”
五点之后,玩家都要去换班。
周祁安是例外,米铺老板被上司暴揍一顿后,不敢再使唤他。
一片漆黑中,周祁安认真考虑要不要花积分兑换一个照明道具,转念一想,停电代表该休息下班。
周祁安轻咳一声:“没有光……”
砰!
一声巨响令后面的话语截然而至。
上司一拳头在水泥墙上砸了个小窟窿,阴天的光芒照进来,两片刻薄的嘴唇动了下说:“现在有了。”
说完,上司继续借着光继续看周祁安写完的方案。
新一代《凿壁偷光》。
大学生忍不住躲去了周祁安后面。
阴暗的光影中,上司对周祁安身体的变化视若无睹,仿佛这些在他眼里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关心的,只有手头这份策划。
不出意外,上司指指点点了一堆。
周祁安瞥了眼,暗道都是什么垃圾意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到快零点,周祁安也都是在忙工作。他穿着白裙子靠在冰凉的砖墙上,黑暗模糊下,纤细地仿佛要融入水泥中。
大学生打开面板,望着冰海天使后面的阴兽标注发呆。
阴。他也知道这个字在游戏中往往象征着不详,阴气等。
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周祁安这时站起身:“走吧,宴会要开始了。”
大学生摇头甩开先前的思绪,自己能想到的,周哥肯定也能。何必杞人忧天?
方案差不多修改完毕,上司也没阻止,一并跟着过去。
加完班当然要吃夜宵。
大学生提醒上司说:“有邀请函才能……”
周祁安胳膊肘一撞他:“领导要去哪里,是领导的自由。”
快走几步去开门:“您请。”
大学生:“……”
事实证明大学生再次杞人忧天。
灭菌服看着上司带来的怪物骸骨,没有阻拦其入场。
食堂中心放置着一个多层红丝绒大蛋糕,细腻柔软的蛋糕顶端插着不到二十支蜡烛。
顶层装饰小人垫着脚尖,一袭红裙子,她微微抬着手臂像是要借助空气抓住什么,最终却只是俯身朝前吻住那片烛光。
灭菌服依旧穿着厨师的衣服,一身惨白。餐刀闪烁着锋利的光芒,他整个人在幽幽烛火中有种难以言状的尖锐。
周祁安进门时不自觉放缓了脚步。
红斗篷看着狗尾巴一样跟在上司后面的青年,目露鄙夷。
折纸少年不安地坐在一边,临近午夜,血液里的诅咒之力更旺盛了。
他手上拿着个小镜子,一点点看着镜子里的人在逐渐变成另外一张脸。这种变化不是无声无息的,每一次五官细节上的改变,都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骨头,重新塑形。
他突然有些后悔跟着去舞蹈室了。
周祁安刚坐下来,手托着下巴偏头看过去,问:“学人精,好玩吗?”
折纸少年差点当场心梗。
大厦里的阴气越来越重,众人感觉到透骨的冷意。
周祁安左右环顾,穆天白呢?
上司一眼看穿这是在寻觅谁的踪影。
“职业灵感很重要,一个缪斯能让你作出宝贵的企划。他穿得像是只黑不溜秋的乌鸦,你确定会对工作产生正面影响?”
周祁安想了想:“他眼睛挺好看的。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
这可是自始至终,唯一一条自己撒过几次饵,没有上过钩的大鱼。
那边折纸少年因为被骂学人精,忍不住过来正要嘴炮两句怼回去,刚要开口,话语被轻缓的脚步声打断。
“周祁安。”
穆天白终于卡点来到了食堂。
这是周祁安告知姓名后,穆天白第一次叫对方的名字,懒散的嗓音中不含一丝杂质,能轻易让人起淡淡的颤栗感。
折纸少年身形一僵。
他回过头,黑长飘逸的头发跟着转出弧度,没好气道:“你认错人了。”
从穆天白的角度,周祁安刚好被挡住,只能瞧见背对他的折纸少年和上司。坐下时诅咒长发又几乎遮住了腰身,他顺其自然搭话错了人。
刚被狠狠收拾一番的影子瞬间雄起,三秒后朝左边丢去一个纸团。
在座另一个黑长直打开纸团,十分不解:“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大学生是三人里头发最短的,说明异化程度最浅。
影子觉得无论周祁安在舞蹈室怎么作,依照对方的实力,过去一段时间绝对已经削减了异化程度。所以三个黑长直里,它义无反顾选择异化程度最浅的那位。
上司:“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这时穆天白终于走到最后一个黑长直身边,冷酷的面容中罕见地浮起些不好意思:“周……”
周祁安面无表情:“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