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忒斯特停在粗枝之上，仿佛没有重量，树枝上的积雪纹丝不动。
他双眼紧盯杰克满是血的嘴巴。
伤害没有转移，可见杰克身上没有反伤类道具。杰克没有立刻套上防护罩，看来之前的防护罩来自于道具，且次数不宽裕。
杰克的脸因为疼痛而扭曲，口部半张，他的舌根处肉芽乱扭，迟迟长不出新舌头。
诺尔的判断是对的，这家伙的天赋至少有个“快速愈合”。
“忒斯特，你在刀刃上同时附着【恶意腐蚀】和【血流不止】，这两个技能堕落骑士都有。”
众人动身前，诺尔曾单独嘱咐过他，“如果伤口处产生了畸形肉芽，说明那家伙有‘快速愈合’的能力。记得调整战术。”
他的法师先生，真的无所不知。忒斯特开心地想。
他保持着气息消除，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没带起半片雪花。
迎接忒斯特的是万千开花般的骨手。
忒斯特的脚尖踏过一双双骨手的掌心，闪电般冲向骑着影狼的杰克。
杰克指挥着影狼朝前扑去，他的身周骤然多了上千根灰黑细针。那些针藏在雪片与寒风中，针尖闪烁着霉绿色的光辉。
它们就像闻到血味的食人鱼，疯狂涌向忒斯特。
忒斯特跃向最近的树，毒针穷追不舍。杰克攻向忒斯特正面，试图来个空中包夹。
背后毒针，身前狼口。
就在毒针要触上忒斯特衣料的瞬间，忒斯特身子一矮。那些针顷刻间没入影狼的毛皮，影狼痛叫一声，从空中跌下。
作为副本的剧情杀BOSS，影狼拥有全特殊状态免疫，却免不了针雨带来的疼痛。
杰克视野一乱，刚才还在眼前的忒斯特不知所踪。
“惊喜！”带着笑意的声音在极近处响起。
杰克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倒垂的脑袋——忒斯特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他身后。这位不速之客站在影狼背上，弯腰向前、倒着与他对视，银白长发随着此人的动作滑下。
杰克的视野几乎全被发丝挡住，它们让他想起老家死者蒙脸的白布。
下个瞬间，伴随着响亮的“喀嚓”声，杰克的视野猛然调转。
忒斯特双臂一错，把他的脑袋干脆俐落地扭了一百八十度。
“手感不像死了，不愧是玩家。”末了，忒斯特遗憾地嘟囔，像是咬到没煮熟的肉。
他没有贪刀，而是轻巧地跳开——
先是被人强行束缚、毒针戳脸，又被目标玩家踩上后背，影狼大吼一声，彻底发了狂。它在雪地里疯狂打滚，试图把背上的累赘甩下来。
【高级骑师的马鞍】依靠系统的力量牢牢黏在它背上，狂怒之中，影狼擡头朝天，发出一声长嚎。
BOSS大招来了！杰克心中一喜。
他慌忙给自己套了几个防护罩，艰难地往嘴里塞了三四个强效回复药丸——扭断脊椎实在狠毒。就算有“快速愈合”和“减免伤害”，他刚才险些被忒斯特杀掉一级。
伴随着影狼的长嚎，周围阴影化作利刃，利刃又卷成数道黑色龙卷。它们在影狼四周游走，周遭树木瞬间被绞成碎片。
影刃四散，忒斯特挡在脸前的双臂霎时间伤痕累累。然而他还没掉几滴血，无数骸骨柱拔地而起，直接将龙卷影刃搅散。
诺尔站在一开始的地方，他挡在其馀人身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左手将龙尸笔记压在胸口，拿着法杖的右手时不时扬起，仿佛在指挥一队看不见的乐队——
巨魔象肋骨竹笋般刺出地表，猛毒蟒的骨骸在其中快速游走。影狼被粗壮的肋骨困在原地，又被锁链似的蛇骨缠上。獠牙张合间，那些骸骨顷刻间化为碎片，眨眼便被新的补上。
杰克忙着回复生命，他牢牢贴在影狼背上，和影狼一起被逮了个正着。
他还没来得及把脑袋正过来，头颅古怪地偏着九十度。
“果然。”
诺尔声音平板，“你把自己固定在影狼身上，它无法再借助影子自由活动。能这样轻松地控制它，我们还得感谢你的协助。”
他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没停。无数骸骨鼠见缝插针，顺着杰克的身体朝上爬。
等到了咽喉处，最上面的一只亮出牙齿，直接咬上杰克的脖颈。后来者紧接而上，它们疯狂撕扯咽喉处的血肉，往伤口里使劲钻着。
几步之外，忒斯特吹了声口哨，表情隐隐透出赞赏。
骸骨鼠撑开皮肉，伤口难以愈合，杰克刚刚抢救回来的血线快速下降。
他的喉咙破碎，舌头被毁，连叫都叫不出来。
【您已死亡，经验值扣除中……您的等级下降：1】
十几秒后，杰克的脑袋里响起冷漠的系统女声。
【您已死亡，经验值扣除中……您的等级下降：1】
【您已死亡，经验值扣除中……您的等级下降：1】
【您已死亡，经验值扣除中……您的等级下降：1】
……
“【高级骑师的马鞍】要求使用者‘一次转职50级以上’，你的级别还挺高。”
诺尔移开视线，没去看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就让我看看你什么时候失去使用资格吧。”
“嗤嗤。”
片刻的沉默后，杰克张开没有舌头的嘴，发出喷气似的笑声。他一只手伸进口袋，啪地捏碎了什么。
一股浓郁的黑雾从他口袋中飘出，它们快速包裹杰克的身体，化作黑色的铠甲。骸骨鼠们被铠甲凭空隔开，辟里啪啦掉在地上。
顷刻之间，杰克与影狼原地消失。
珍稀道具【幽影铠甲】，允许使用者在60min内以幽影状态行动，藏匿于万物阴影。这东西是一次性道具，比目前出现过的一切道具都要昂贵。
诺尔保持原地不动，右手法杖一指：“忒斯特，罗森。”
他的声音几乎是平静的。
诺尔身后不远处，巨魔象肋骨再次刺出，它们拢成圆形，鸟笼般将夫妻俩、猎人和白狼护在正中。
罗森坐在朱利肩膀上，双手挥舞，无数光球充斥于骨笼内，将所有阴影关在外面。
同一时间，忒斯特穿越树丛，他出现在肋骨笼外，“背叛者”化为长剑——
当！
影狼獠牙直直撞上剑刃。它的舌头被利刃割伤，“背叛者”登时多了条极细的血边。
骸骨笼中，朱利发出低沉的咆哮。他把罗森护在身后，双手探出手术刀似的钩爪，身上的皮毛多了些岩石质感。
罗森维持着光球，口中匆匆念咒。喀啦声响中，骨笼外部爬上厚厚的冰层，眼看要变成一座冰制堡垒。
杰克狠狠啧了声，毒针蚊蝇般集结成群，钻向未封顶的冰堡。影狼俯下身体，前爪挪动，毛发因为魔力根根直竖。
忒斯特一个后翻，稳稳站上冰壳外缘。
叮叮叮叮，令人眼花缭乱的剑光亮起，毒针全被他甩在了冰壳上。它们像是嘴巴被木头夹住的鸟，徒劳地颤抖着。
“背叛者”上的血迹被尽数甩脱，在白雪上留下极细的点点红痕。
杰克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刚打算对冰壳使出爆裂术，打断几乎同一时间到达。
那法师仿佛能预知未来，打断异常精准——杰克的爆裂术像是炸在了内脏，影狼刚要成型的大招也被一根冰锥打断，他俩几乎同时痛得哆嗦了下。
忍住剧痛，杰克立刻变招，试图用物理攻击打碎冰壳子。可惜他的拳头伸出不到一秒，就被忒斯特的剑尖带歪，直接打了个空。
“你们怎么知道……”
杰克终于正回脑袋，舌头也长回来了点，他的声音含混而恶毒。此刻，他的脸孔被藏在幽影铠甲的头盔后，看起来简直与怪物毫无区别。
“我来答吧——诺尔是保护者，你不敢正面对付他，当然要先杀他保护的人。”
忒斯特的金眼睛出现在剑刃上方，还是让人厌烦地弯着，“至于你的攻击手段么，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干。这可是赞赏。”
杰克发出一声怒笑，他指挥影狼远离忒斯特，让它去咬冻了冰的骨头笼。
谁想，影狼却头一回展现出了抗拒。
还没等杰克细想，一双冰冷的手臂突然抱住了他的腰。
这双手臂带着隐约的法力，它们牢牢黏着他，让他无法再潜入阴影——就像他刚才对影狼做的事情一样。
杰克缓缓低下头，看到了一双伤痕累累的青白色手臂。
那是一双属于尸体的手。
随后是更多、更多的手。那些尸体从雪层下缓缓爬出，它们的身躯残缺不全、种族各异，表情全都定格在绝望上。
像是溺水者渴望浮木，它们拼尽全力抓向杰克的身体。杰克的手腕和脚腕被无数尸手紧紧箍住，它们冰冷而沉重，如同肉做的镣铐。
杰克想电击影狼，催促它逃离，手指却被尸体逐个掰开，压根动弹不得。他的身下，影狼的四肢上也趴了不少尸体，它正烦躁地撕咬着它们。
可是尸首并非脆弱的骨头，不少尸身还残馀着法术波动。哪怕被物理扯裂，它们不会像骸骨那般溃散，还是牢牢抓着杰克和影狼——哪怕只剩下一只手。
紧接着毒针刺下，雷光闪烁，影刃化作风暴，尸体仍然不为所动。
这些人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之前就死在了这片绝望的雪原，它们无法再次死去。
杰克满身冷汗，他忍不住看向诺尔的方向：“操，哪来的这么多死人？！所有召唤都需要时间，你究竟什么时候开始召……”
“看到你的第一眼。”诺尔心不在焉地打断他。
他凝视着那些僵硬冰寒的尸骸。
尸体们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前面的被影狼撕成碎块，砸入积雪，像是碎裂的石膏像。后来者踏过这些尸块，沉默地伸出手。
手臂肿胀的女人，瘦削的孩子，腿部咬伤的男人，双脚溃烂的青年，胸口穿洞的半兽人……
这个副本究竟困死了多少人呢？诺尔数不过来了。
“操你妈的，你到底有多少魔力？！”
杰克怒吼，疯狂砸着道具，试图清除那些执着的尸体，“这是开挂，这是作弊！不可能有这种法术，这个游戏里压根没有死灵法师——”
“现在有了。”诺尔轻声说。
杰克仿佛沉入了尸骸沼泽，那些僵硬的尸体掐住他的咽喉，冰寒的手指扒住他的嘴角，它们像是要把他活生生扯裂。
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凉，杰克隐隐有种被尸体同化的错觉。
骸骨鼠们再次出现，这回它们不再啃咬杰克的肉身，而是集中啃咬缠绕影狼的雷电鞭，准备将杰克从影狼身上拖下。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诺尔想。
绝对不能这么结束，杰克近乎诅咒地念叨。
他停住挣扎，手伸向脖子，狠狠扯断了胸口的护符。这东西一直藏在铠甲里，那个法师看不真切。
看你这次怎么预判。面具底下，杰克露出扭曲的笑容。
【永恒护符损坏。您将牺牲10级等级，打出目前等级能力极限的真实伤害。该攻击将无视一切打断、防御技能——】
游戏里出现异常强悍的特殊职业“死灵法师”，这个情报足够珍贵。反正打不过，他不如立刻通关，直接逃跑。
这趟掉了十四级，他远远落后于大部队。但没关系，外面还有很多人可以杀……
【“永恒献祭”发动中，请锁定目标——】
【白狼。】杰克在心底默念。
幽影铠甲就地裂解，杰克化作一道残影，冲向骨笼里的白狼。那死灵法师正好站在他的冲击轨迹上，那家伙肯定会优先自保。
如果那家伙没有，他乐得一箭双雕——这是永恒教会赐予的绝对道具，没有任何东西能打断他的攻击！
发现杰克全力冲向骨笼，诺尔难得愣了一瞬。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的脑子只来得及转过三个念头。
……他不认识这个技能。
……他来不及念咒施法。
……他得打断这次冲锋。
于是诺尔松开法杖，抓住身上唯一一样攻击类道具。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诺尔偏开身体，用尽全力挥动手臂，拆信刀猛地刺入杰克的肩膀。
杰克突兀地停住了，像是技能动作被按了暂停键。他发出非人的尖利惨叫，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不可置信地看向诺尔。
玩家“杰克”的脸开始融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