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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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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尔一只脚刚踏过坎多的火圈,就僵在了原地。

火圈对面,珀拉达特四只眼睛发肿,脱水一样趴在地上。索罗和安娜金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其馀乐土高层全不在室内,诺尔怀疑他们提前逃跑了——

琳恩脸上挂着微笑,那不是“哎呀你们终于回来了”的欢迎微笑,而是“我马上就要爆炸给你们看”的怒火前兆。

诺尔迟疑两秒,噗地变成了圆滚滚的小黑龙。他叼住鼓鼓囊囊的挎包,扑闪翅膀,一头扎进忒斯特的怀里。

忒斯特的手嗖地搭上龙鳞,像是突然多了磁吸功能。他顺势抱紧怀里的小黑龙,微笑着跨过了火圈,手在暖呼呼的龙鳞上反复摩挲。

见对面是忒斯特,琳恩的表情僵了僵。

“……我们只是担心你!看你吓的那样。”

琳恩狠狠吐了口气,坐回扶手椅,“你们应该和大家多商量商量再上路,这次探查太草率了。要不是诺尔脑子转得快,忒斯特能力特殊,你俩都要交代在船岛。”

小黑龙鼻子拱开忒斯特的手掌,无辜探头:“啾啾。”

“装傻也没用,我知道你这个状态能讲话。”琳恩从牙缝里挤出词句,忍不住叭叭地活动指节。

忒斯特用掌心压住小黑龙的鼻子,把诺尔按回怀里:“就结果来说,诺尔大人的行动非常成功。”

琳恩眉头跳了跳。

诺尔陷入撞船危机,死活不愿意连通迷失塔,她急得两眼发黑。幸亏诺尔想出了那个有点缺德的解法,否则这次调查的结果真不好说——毕竟她的身边,就有一位莫名其妙输掉的珀拉达特。

诺尔没踏入火圈就开始装傻,可见他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只是不想吵起来。

“我不是什么圣人。”

看着小黑龙晶莹溜圆的青眼睛,琳恩实在吼不出声,只好唉唉叹气,“对我个人来说,你比整座迷失塔都要重要。要是你死了,乐土和玩家的联盟都很难维持,更别说对付盗星索。”

“你真不用什么脏活都揽给自己。如果有必要,很多人——至少我能代表我自己——愿意牺牲……”

她馀光扫了眼莉莉丝的方向。

“战斗往往伴随着风险。托你身边那个废物的福,我们对盗星索几乎一无所知,怎么可能有百分百获胜的计划?”忒斯特笑得颇不怀好意。

疯修士真是油盐不进,琳恩额角青筋直跳:“我不指望您理解——”

忒斯特指甲轻轻搔刮龙鳞:“我当然理解‘担心’的意思,我只是完全不在乎各位的想法。”

嗅到两人之间越来越浓的火药味,诺尔再次努力挣脱忒斯特的手。他恢复人形,抓起忒斯特的腰包,稀里哗啦地倒起来战利品。

琳恩瞥着地上滚动的珍惜道具:“别以为这招对我有用……咦,等等……你们是打劫了整条船吗?!”

地上的战利品越堆越高,她的语调也跟着越来越高。

“请把这些分给大家,武装迷失塔。如果是你,肯定还能做出更多研究。”诺尔诚恳地说,“这是更适合你的位置,琳恩。”

“不用担心我,有忒斯特在,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活下来。下次面对盗星索,我一定会更加小心,是不是,珀拉达特……珀拉达特?!”

珀拉达特被忒斯特提着后衣领,死蛇一样拎了起来。

坎多蜘蛛一样爬到忒斯特的手上,烛泪啪啪拍打他拎着珀拉达特的手,可惜软绵绵的烛泪哪掰得开疯修士的铁钳。

“还醒着吗,嗯?”忒斯特笑咪咪地说道,无视了眼神复杂的坎多,“您还有不少工作要做呢,我们把盗星索的血肉带回来了。”

珀拉达特擡起头,抽了两下鼻子。

“两位太过分了。”她说,“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这样晕……呃……”

“您自保的行为,我们理解。那么我们自保的行为,您也要理解才对。”

忒斯特的笑容更温柔了,就是眼里没什么温度,“工作。工。作。珀拉达特小姐。”

“让我缓缓——!”珀拉达特看起来很想咬他。

“那是我妹妹的身体,她还没成年!”琳恩手中闪出魔法的辉光。

“真是个热闹的地方。”一片混乱中,导师耸耸肩,“你们有客房吗?我有点困了。”

此时此刻,无尽海区域。

太阳即将升起,海面上泛着柔软的波光。大型鱼群推着零散的船队返回,晨雾之间,教皇费舍尔・雷金纳德稳稳站在一块碎木板上。

他腰板挺直,看向朝阳的方向。

他见证了船岛覆灭、板块移动,见证了他所信仰的神明击败伪神势力。

多么值得纪念的一天,他想。

说起来,伟大的忒斯特大人什么时候来接走他呢?

……海风真凉啊。

……

猫飞蛇跳结束。

“是那家伙的气息,非常纯粹。绝对是化身。”

珀拉达特注视着彼利的血肉,终究下了判决,“按照约定,我会带你们去我的核心附近,我不会再隐瞒任何事……原来那家伙的名字是恩彼利克,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诺尔抿了抿嘴唇,他实在做不出高兴的表情。

得尽快把这件事告诉佩因特他们。

恩彼利克・阿尔瓦“家宴宴请”过的,可不止自己和忒斯特。这么一想,佩因特这个“神选者叛徒”曾和自己背叛的神同桌吃饭,像极了某种黑色幽默。

至于黄金剑的家人……

他暂时想不出该怎么处理,盗星索应该不会对几个普通人下杀手。过段时间,他可以悄悄去看看他们。

“这些也拜托您了。”

诺尔摆脱思绪,摆出从船岛上得来的“原液”和“血剂”。

“原液”是非常漂亮的蓝黑色,像是融化了星光的夜空。轻轻摇晃容器,它会泛出令人迷醉的变幻色泽。隔着玻璃,它散发出淡而苦涩的特殊气味。

诺尔曾在白鸟城城主的手中见过它,那家伙曾当着他们的面用它调配追补妖药剂。

“血剂”则透出浑浊的黑红,质感粘稠,它不会在玻璃容器表面留下任何痕迹,很难说是液体还是固体。它的表面总是微微抽搐,密闭的瓶子也压不住那股直冲天灵盖的腥臭味道。

如果说回溯类药剂是这玩意儿调配出来的,诺尔理解了那股子奇葩的味道。

它们只有一个共同点——两瓶药剂静静放在桌面,持续散发出难以理解的强大力量。诺尔能从它们之中感受到莫名的熟悉感,可惜也只有那么一点点熟悉感。

珀拉达特小心地捏起两个圆底烧瓶,看起来哪个都不想碰。她软绵绵地趴在桌子边,嘴角朝下耷拉:“好的,我会尽力……”

“其他人呢?”诺尔转向琳恩。

“这个点儿起床的人不多,大部分都在睡。”琳恩倒在文件堆里,“你饿了的话可以去食堂,他们肯定给你留了吃的。我记得有羊肉煎饺……”

“暂时不用了,我只是想找一个人。”诺尔挠挠脸。

琳恩从文件堆里支起身:“你确定不先休息休息?”

“难得我们意见一致。”忒斯特从背后搭上诺尔,再次化身银白大氅。

诺尔单独见某个邻居,怎么看都是为了正事——还是在一场持续超久的生死战斗之后。不远处的珀拉达特震惊地扭头看他,开始和坎多窃窃私语。

“我确定。”诺尔吸了口气,捧起桌子上“旁观者的舌头”。

“我必须和孟老太谈一谈。”

遗憾的是,孟老太不在早起之列。

老太太一般六点准时睁眼,此刻离六点还有大半个小时。琳恩答应孟老太起床后找人通知,但这点时间太零碎,诺尔不想拿来小憩。

会客间内晨光熹微,诺尔注视着玻璃罐里上下漂浮的舌头。

房内布置温馨,光照正好,黑森林的晨曦能让最锋利的刀刃也变得柔和。然而这东西哪怕多了层美好的金边,看起来还是很让人膈应。

根据系统注释,他们只需要把它贴上目标皮肤,再用通用语对它进行一次清晰的提问。如果是自己使用,只需要脑内指定想要回忆的片段。

至于这东西怎么呈现记忆,系统没有细谈。

“我先试试吧。”

忒斯特敲了敲玻璃罐壁,那舌头动了动,海马一样游开了。

诺尔有些意外地擡起头:“怎么突然?”

忒斯特被剥夺了真名,自然失去了大部分记忆。如果他想要弥补这部分遗憾,一个问题远远不够用。

而且疯修士似乎不是这样感伤的类型。

“您的记忆不能乱动,又不确定它的具体效果。除了您,我是这里的最强者,我最合适尝试这个。”

忒斯特乐此不疲地敲着玻璃罐,“旁观者的舌头”瑟瑟发抖,“反正这玩意儿没有危险,就当解闷了。”

“好吧。”诺尔也凑了过去,“我有点好奇,你想问什么?”

“你我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

“忒斯特!”

“好吧,好吧,只是一点有疑问的记忆。”

啵的一声,忒斯特打开密封的玻璃罐。“旁观者的舌头”努力贴上罐底,还是被忒斯特残酷地捏了出来。

发现无法挣脱,它直挺挺地垂着,仿佛一条奇形怪状的红金鱼。

忒斯特看了诺尔一眼,他没有脑内勾勒问题,而是直接发问了。

“我七岁那年,被抓走的那一天。捉迷藏途中,我曾跟随某人的脚步进入房间。听到了一个声音,但当我摘下蒙眼布后,室内只有我自己。”

忒斯特的发音低沉清晰。

“我想知道,那个声音说了些什么?”

诺尔怔了怔,谈到与神殿的纠葛时,忒斯特曾对他提过这件事。当时,忒斯特没有太过在意这件事。

这说明,无论当年那道声音说了些什么,它都没有干扰忒斯特的命运。

的确。如今发现盗星索有回溯过去的力量,这件事就变得有些微妙了。

忒斯特指缝间,“旁观者的舌头”表面散发出一层红光。它的舌根吸上忒斯特的指缝,周围空气震颤,发出一个语气格外标准的男性嗓音。

【弗拉玛家的幼子陪客人的孩子做着捉迷藏,尽管他对此毫无兴趣。但是为了忙碌的父母,他愿意忍受那些幼稚尖叫的蠢货。】

忒斯特:“……”

诺尔:“……”

也许忒斯特不清楚这种形式,诺尔对这语气熟悉得要死——这玩意儿的说明方式根本就是“旁白”。

旁白没有给出忒斯特的真名,看来它复现记忆的能力还是有限。

【他只需要聆听脚步,就知道那些可怜的小家伙藏在哪里。刚会跑的兔子都比他们会藏,他想,还是早点结束这一切吧。】

忒斯特兴致勃勃:“没错,听起来真像我。”

【蒙眼布造就的黑暗里,他突然听到了一个新的脚步。很轻,接近于无,但他还是听到了。毫无疑问,那是一个属于成年男人的脚步。】

【弗拉玛家的幼子对着脚步感到陌生。那是谁?他试图摘掉蒙眼布,那布料却像是长在了他的皮肤上。多么神秘的访客,他兴奋地追了上去。】

“没错,听起来真像你。”诺尔忍不住捏捏眉心。

哪怕只有七岁,疯修士的字典里也没有“害怕”这个词。

【弗拉玛家的幼子不远不近地跟着,跟随那脚步走入室内。这个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归来,哥哥在骑士团练习,姐姐带着小妹妹在隔壁帮忙算账,房间里只有他自己。无论这位神秘访客想要做什么,他的家人都不会被波及,弗拉玛家的幼子非常安心。】

【拐过一条又一条走廊,沿着台阶一步步向下,门打开又关闭。弗拉玛家的幼子估算过路线,他们进入了弗拉玛家的秘密祈祷室。他听到了靴子磨蹭过木制地板的声音,男人停住了脚步。】

忒斯特扶住太阳穴,嘶地抽了口凉气。

诺尔坐到忒斯特身边,抱住他的肩膀——忒斯特的记忆残缺不全,刚才的旁白似乎触及到了他遗忘的部分。

【你是谁?只有我的家人知道这个房间,厄尔不会做这种蠢事。弗拉玛家的幼子发问,语气不像一个孩子。一只手抚上了他的头顶,那是只温暖宽大的手掌。】

【男人开了口,弗拉玛家的幼子从未听过那样温柔的声音。那人说,你今后会经历许多事情,你的人生会充满疑问,无论如何,你会费尽心思活下去。】

【弗拉玛家的幼子非常不解。不用这个人特地说明,他也会这样做。这个人专门闯入家族的秘密祈祷间,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

【一切终将结束,神深爱着你。那位不速之客的语气里多了些笑意,他收回了放在孩子头顶的手。蒙眼布的紧绷感消失了,弗拉玛家的幼子匆忙将其摘下。昏暗的祈祷室内,他没有看到任何人。除了正前方的祭坛,还有祭坛上方的那幅那幅那幅那幅那幅那幅那幅】

舌头猛烈地颤抖起来,突然朝旁边一歪,停止了运转。

诺尔连忙将它抓住,扔回了玻璃罐。刚接触到玻璃罐里的液体,那条舌头连忙游向深处,力图离忒斯特远一点。

“啧。”忒斯特撇撇嘴,“看来我的印象没错,就是些神神叨叨的屁话,白白浪费了我一次机会。”

“‘声音温柔’的话,至少不是盗星索。”诺尔心有馀悸地盖上罐子盖,“你还记得你家秘密祭坛上有什么吗?”

量词是“幅”的话,应该是画。

可是一幅画怎么会让“旁观者的舌头”失灵呢?

“我不记得。”忒斯特甩甩脑袋,“算了,我们又没法用它对付盗星索。”

“也对。”诺尔叹气。

比起一幅已经被神殿销毁的画作,他们还有更重要的谜题要解开。

诺尔看了眼时间,早晨六点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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