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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与李舒站在龙椅左侧的蟠龙白玉柱后,两人弯腰行礼,这时赵辅已经从他们身侧走上去了。唐慎能看到的只是一截小小的明黄色衣角,他眼皮一跳,过了会儿,就听赵辅轻轻地说:“免礼。”
“谢陛下。”
李舒坐下开始准备记录,唐慎则站在他身后。
寂静冰冷的紫宸殿中,早朝已然无声地开始了。
整个大宋权力的中心,都站在那一根小小的蟠龙白玉柱后。有臣子上前汇报近日边疆战事,赵辅听了听,说了句“再议”。李舒将这话记在《起居注》上。大臣们一个个上前进言,大多是汇报最近发生的事。
朝中并无大事发生。
半个时辰后,早朝便结束了。百官面朝御座,先行礼送赵辅离开。等赵辅走了,他们才从紫宸殿的两道侧门离开。而这时唐慎和李舒,以及另一个起居舍人,已经跟着赵辅离开了紫宸殿。
从早朝起,起居郎和两个起居舍人就一直跟在赵辅左右。除了出恭,他们寸步不离。直到傍晚赵辅到登仙台修仙,三人被拦在门外,只允许两个道童跟进去。
唐慎奇怪地看了李舒一眼,李舒低目看着地面,不发一言。
唐慎心里叹了口气。
皇帝终究是皇帝啊!
按理说,起居郎和起居舍人是要一直跟着皇帝,从早到晚。从早朝到晚上皇帝进后宫,才算结束。但赵辅修仙时从不让他们跟着,这于理不合,但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不过这还算是个守规矩的皇帝。
前朝时据说有位皇帝,大权独断,他某日突然说要看《起居注》,文武百官齐齐上谏:“陛下不可!”可皇帝偏不听啊。怎么劝都不听,大臣又拗不过这位大权在握的皇帝,只能任他看了。只不过这皇帝拿到《起居注》时,上面被修改了许多。
等到后世,史书上也对这事有记载,所以这位皇帝在位时期的《起居注》被许多史官认为不算数。
赵辅还好,只是不让跟着罢了,从没插手过《起居注》的事。然而他每日也确实做得滴水不漏,算不上一代明君,却是一个没毛病的正常皇帝。
等到皇帝修仙完毕,又用了晚饭,进入后宫。唐慎三人才就着夜色,赶在皇宫下钥前离开。
这是唐慎上任的第一日,到了第二天他不用进宫,就在衙门里看书。
如此一来二去,七日很快过去。
唐慎还跟在李舒后面学习,自个儿没真正开始干活,倒是先迎来了一个人。
这日唐慎休假,他一大早与姚三亲自来到盛京城西的运河码头,站在码头上眺望浩渺的河水。等了半个时辰,一艘客船从天边驶来。船停靠岸,船舱里的人鱼贯而出。姚大娘和唐璜从里头出来时,姚三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母亲,激动地大喊:“娘,娘,我在这!”
姚大娘瞧见儿子,高兴得红了眼眶。
站在姚大娘身旁的自然是唐璜,可唐慎望着那亭亭玉立的姑娘,怔在原地。等到唐璜和姚大娘走近,他才回过神地喊了声:“唐璜?”
碧云蓝天下,纤细的少女穿着一件藕荷色如意纹月华裙,披了件白色的狐裘小袄,清秀别致,站在这滔滔流水上,与盛京的姑娘相比更多了些江南水乡的温婉动人。
短短两年不见,唐慎没想到,自家妹妹竟然出落成这般模样!
不过他随即想到,唐璜今年十二了。十二岁放在后世,那才小学毕业,可放在现在,再过三年就要及笄,可以嫁人了。
不过唐慎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见到唐慎在看自己的衣服,唐璜低着头,小声地说:“听大伯母说,盛京比姑苏冷,所以就让我多带了些衣服。现在看好像也没有特别冷。”她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穿了件狐裘的袄子。
唐慎看着自家妹妹,过了片刻,他目露了然,笑道:“你胖了啊。”
唐璜瞬间抬头,怒目相视:“我哪里胖了!”
唐慎哈哈一笑:“说话轻声细语,气都喘不顺,不是胖得喘不过气,还是什么?哦,这会儿倒是嗓门大起来了。”
唐璜怒道:“臭哥哥,你就不会说句好听的吗!”
“忠言逆耳,为兄是为你好。”唐慎神情真诚。
唐璜:“……”
我哥脑子里的病过了两年都没好!
闹了这么一出,几人哈哈大笑一阵,这才坐马车回探花府。
坐在车上,唐璜倒是松了口气。
去年年初唐慎刚走时,唐璜心里想哥哥,每日都盼着能去盛京。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这份心情却慢慢变了。旁人告诉她,唐小三元考上亚元了,是举人老爷了。旁人又告诉他,唐慎竟然高中探花,是真正的大官了。
唐慎对唐璜的教育属于半放养式,他从不像其他家长,将女眷圈在府里,很少出门走动。唐璜有专门的西席先生,也与姑苏府的其他千金小姐经常相约出门。有人对她说,唐慎考上了探花郎,当了官,不一样了,哪怕是亲妹妹,往后也得谨慎对待,不可失了礼数。
所以来盛京前,千思万想。踏上船,唐璜却有点怕了。
不过见到唐慎后,唐璜吃了颗定心丸:我哥还是那个只会欺负人的臭哥哥。
等四人回到探花府,唐慎已经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两年里,姑苏府发生了哪些事。
姚三道:“这事我去年刚来姑苏府的时候,就与小东家说过。唉,真的是墙倒众人推。去岁小东家刚离开姑苏,就有几家酒楼和脂粉铺子看重了咱们的生意。他们倒是很难抓住珍宝阁和细霞楼的错处,就找咱们唐慎物流下手,污蔑咱们的伙计偷东西。直到小东家您拜师傅大儒的消息传到姑苏,这些人一夜之间,偃旗息鼓,都不见了。”
唐慎诧异道:“你还知道偃旗息鼓这个词?”
姚三脸上一红:“小东家,我说了那么多,您就只听见这个了?”
唐慎笑道:“姚大哥,你有没有想过读书?”
姚三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只想给小东家打打下手,这就够了。”
唐慎每月都有寄信回姑苏,与家里人联系。有时候他还会拜托王溱,通过王家的船把一些东西送到江南。不过很多事在信上说不清楚。
唐璜眉飞色舞地说道:“听说哥哥考上亚元,咱们家就非常热闹了。和细霞楼、珍宝阁有利益关系的姑苏富商,还有一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咱家拜访。那新上任的姑苏府尹也来了。”顿了顿,唐璜道:“不过他早就想来拜访哥哥,只是找了个亚元的由头。”
唐慎看了唐璜一眼,他没想到唐璜居然知道新姑苏府尹来唐家拜访不是因为他考上亚元,是因为他与傅渭、王溱搭上了关系。
唐璜接着道:“乡试后,大伯父在姑苏府给你举办了流水席,摆了七天七夜!等到听说哥哥考了探花,这就更不得了了。唐家在姑苏府各地的族人都来了,给摆了十天十夜的流水席,整个姑苏府的人都来吃了。只可惜哥哥你没回去,大伯母说让你抽空回去一趟,要专门为你开祠堂祭祖。”
唐慎心想,又不是没专门为我开祠堂祭祖过。他嘴上却道:“知道了。”
唐璜说了会儿,又想起一件事。她面色古怪,冲唐慎挤眉弄眼:“对了,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离开赵家村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唐慎被问倒了:“我们离开赵家村的时候还发生过事?”他想了一会儿,“什么事?”
“你再想想。”
“我们有欠人钱忘还了?还是有人欠咱们钱?”
“……”
“你就不能想想,你考上举人的话,村长爷爷答应过咱们什么吗!”
唐慎突然想到:“啊?那事?”
姚大娘笑着道:“早就没有赵家村了,在您考上亚元后,变成唐家村喽!”
唐慎哭笑不得。
没想到当初的一句玩笑话,竟然还成了真。
不过赵家村改唐家村这事的背后,还发生了一些趣事。村长当初只是随口说,要是唐慎考上举人就把村名改成唐家村。可举人哪里是那么好考的。就唐慎的大堂哥,唐举人的大儿子唐云,直到现在还没考上秀才!
然而村长万万没想到,这才过了一年多,唐慎就真考上了,还给考了个亚元回来。
村长一下子犯了难。
改名也不是很好改的,要去姑苏府衙报备。而且村名一改,村里很多人家的族谱都得改了。以后他们就不是“赵家村某某某”,而是“唐家村某某某”。村长犹豫起来,这一犹豫,就犹豫到过了年,唐慎直接捧了个探花回来。
这下子,村里人都赶紧催着村长改名。村长也高兴,直接就去改了。
管他麻烦不麻烦,再麻烦,能比他们唐家村出个探花郎重要?
听唐璜和姚大娘说这两年家中发生的事,唐慎的心渐渐暖了起来。来盛京两年,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家的温暖,仿若回到了曾经那段在姑苏府的岁月。
用过晚饭,唐璜和姚大娘都安置下来。
唐慎将姚三叫到自己的书房,道:“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去北边?”
姚三:“本来早该去了,只是正好我娘和阿黄小姐要来,就耽搁了。我明早就走。”
唐慎:“倒也不用那么急,姚大娘来了,你可以先陪她两天。”
姚三苦笑道:“您别揶揄我了,这事您恐怕比我还急。没事,我明天一早就走。”
唐慎笑了笑。
姚三正要走,眼睛瞥到了唐慎书桌上摊开的一本书上。他奇怪道:“咦,小东家,您最近在练习……画符箓?”
“符箓?”
姚三道:“是啊,要不然您桌上那本是什么,难道不是符箓?”
唐慎顺着姚三视线看过去,他目光微变,不动声色地将书收起,笑道:“嗯,看了几本道家的书,稍微学了点。行了,你先走吧,多去陪陪姚大娘。”
“是。”
等姚三走后,唐慎再翻开这本“符箓”书,静静看着。
要是姚三有幸穿到后世,上了九年制义务教育,此刻他恐怕就能认出来,这满满一本的哪里是什么道家符箓,全是汉语拼音!
将这本汉语拼音放入书架后的暗格里,唐慎吹灭蜡烛,离开书房。
唐璜和姚大娘刚来盛京,对繁华的帝都好奇不已。唐慎每天要去衙门,自然没空带他们到处游玩,就把这件事交给了奉笔。
当上起居舍人半个月,唐慎终于真正开始记录皇帝起居。
这日早朝,他不再与李舒一起来到御座左侧,而是单独一人来到御座右侧。如同每天演练过的无数遍一样,唐慎与百官一起朝见皇帝,然后坐下,提笔记录。
下了朝,他与李舒再来到御书房。皇帝看书看奏折,他们也不歇着,把今天之前记录的东西再润色一遍,确认无误。
一整天下来,虽说没有写多少字,可唐慎整个人紧绷着,后背湿了好大一片。
从头到尾,赵辅都没有看他一眼,仿佛全然忘记自己曾经在紫宸殿上亲自点过这个探花郎。
入了夜,赵辅进入登仙台,唐慎和李舒在门外候着。
这位李大人在其他起居舍人的口中并不是个脾气好的,但也不算特别难相处。可唐慎跟在他后头学习,他向来和颜悦色。唐慎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师出名门,有“靠山”。其他人的话,哪怕是那状元姚僐,与李舒是平起平坐的五品起居郎,李舒都没这么照顾过。
两人守在登仙台外,估计还要再等一个时辰皇帝才出来。
李舒笑道:“第一日真正当差,唐大人,感觉如何?”
唐慎故作愁苦:“寻常在一旁看着,还觉得轻松,真要自己上了,却是千难万苦。旁的不说,就说圣上与臣子们对话时,他们语速太快,我一时间跟不上。可又不敢记错一字。”
李舒点头道:“你这样是对的,哪怕没记上,晚些时候我们还能互相看看对方的记录,作为补缺。可要是记错了,那可是要命的事。”
两人小声说话,天色渐渐暗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一个穿着深红官袍的人步履匆匆地从宫道上走来。夕阳之下,这人戴着一顶官帽,面如冠玉,眼若桃花。李舒和唐慎都下意识地朝他看去,这人刷的转过视线,目光锐利,直直射向两人。
李舒看清来人,心中叫苦:怎么是他!
接着赶忙低下头不再看。
唐慎却看了几眼,这年轻的官员见唐慎还在看他,勾起唇角。过了片刻,他收回视线,来到登仙台前,对守着殿门的道童耳语几句。这道童立刻推门进殿,不过一会儿,他就出来,开门让这个年轻的官进去了。
殿门关上,李舒松了口气,小声道:“可算送走了这尊瘟神。”
唐慎问道:“那是谁?”
李舒四处瞧了瞧,明知没有人,还是更加压低声音:“大理寺少卿,苏温允。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往后要是能避着走,就避着走。大理寺共有两个少卿,他也就是个四品的官,但天底下所有犯了事的官都归他管。而且架不住圣上宠幸。登仙台这地方,除了中书省的几位相公,也就征西元帅李景德,户部尚书王子丰,还有他苏温允可以进去了。”
唐慎双目一缩。
苏温允!
开平二十四年八月初七,圣上召大理寺少卿苏温允。帝曰:‘朕昨夜恐梦,见苍生于牢中哀嚎,血泪栏杆。’苏卿答曰:‘陛下仁慈,臣犹不及。’帝曰:‘以天下哀而朕哀,苏卿哀朕之哀乎?当奖苍生,福泽百姓,朕大赦天下!’是日,宋帝大赦罪人。
苏温允管着天下所有犯事的官,那么两年前,钟泰生就被他管着!
正想着,殿门又开了,苏温允从里头出来。
唐慎低眼看着地面,这次不再看他。只见一抹深红色的影子从登仙台里出来,路过唐慎和李舒时,似乎稍稍停了一瞬。但或许是错觉,他又继续向前,扬长而去。
从那以后,过了几天,唐慎再没见过其他官员进出登仙台。
起居舍人的职务他越做越顺,得心应手。姚僐倒是比他差一些,姚僐身为起居郎,一般记录皇帝起居的任务主要是交给起居舍人,起居郎只是起到补充查漏和督促的作用。可姚僐从武多年,拿笔写字不如唐慎那么快,记录皇帝语录时偶有跟不上的情况。
如此,便入了十一月。
十一月初,唐慎回到家中,只见姚三穿着一身裘衣,早已等候他多时。见到唐慎,姚三立刻走过来,道:“小东家,那边的事和我们原先想得有些不一样,信上也说不清楚,我只能回来一趟。我听说陆掌柜已经把细霞楼的地址选好了,那座酒楼也盘下来了,但我这边却出了漏子。”说到这,姚三露出惭愧的神色,“我这次来,第一,我想让陆掌柜跟我一块去,有他在也方便点。第二……我想请您私底下,和我一块去。”
唐慎眉头皱起:“私底下和你一块去?”
姚三苦笑道:“和辽人做生意,比我想象的难太多,很多大事我一人不敢拿定主意。只有您,才有那种魄力,您也能拿捏分寸。那地方也不是个什么安全的地方,所以想请您扮作小厮,跟在我和陆掌柜后面,这样也好保护您。”
唐慎想了想:“你如今已经谈几成了?”
“三成。”
这远远低于唐慎的预料。
姚三:“三成,是因为很多事我不敢拍案。您去了,这便是九成!”
唐慎思索再三,道:“好,三日后我休沐,我再请几日假,与你一块去!”
第二日去府衙,唐慎将自己要请假的事报告给上司李舒,李舒压根没问他什么事,直接就批了假。离开中书省衙门,唐慎感慨道:“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有后台就是这么爽啊!”
再过几日就要离开盛京,唐慎意识到自己已经半个月没拜访过自己的两个靠山。
想到就去做,下衙后,唐慎立刻拿着唐璜从姑苏府带来的几样特产,来到傅府。傅渭正在画画,见到唐慎,开口便是:“景则来了,来,评评为师这幅大作。”
唐慎:“……”
先生,大作都是人家夸您的,哪有用来自夸啊!
给傅渭送完礼、师生二人联络完感情,唐慎又拎着礼盒来到尚书府。
真不凑巧,这次王溱竟然不在,听说是进宫面圣去了,短时间回不来。
唐慎想了想,道:“我就在这里等师兄吧。”
管家道:“是。”
等到月上中天,繁星密布,唐慎奔波了一天,终究忍不住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中他感觉鼻子有些痒,忍不住伸手把这个弄痒自己的东西拍开,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唐慎瞬间清醒,他睁开眼,只见王溱微微弯腰,正错愕地看他。
师兄弟二人久久凝视,过了片刻,王溱先开口说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受伤和不敢置信:“小师弟,你……”
唐慎也懵逼了。
他靠在椅子上睡觉,感觉鼻子上痒痒的,下意识就一巴掌过去了。可是现在看他和王溱这姿势,怎么好像是王溱低下头看他,头发坠在他鼻子上弄痒了他,而他一巴掌……
他一巴掌呼在王溱脸上了啊!
卧槽,他今天是来上门送礼的,居然给了王子丰一巴掌,这礼还送不送的出去了!
不对,该不会他这一巴掌,直接把自己最大的靠山给扇走了吧?
唐慎先是去看王溱的脸,皮肤白皙,俊雅如玉,并没有什么巴掌印。但也没谁规定扇脸就一定能扇出手指印了。唐慎被吓到了,赶忙站起来,连连道:“师兄,我方才睡着,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王溱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唐慎。
唐慎被他看得心里发虚,眼珠一转,他拿起桌上的礼盒:“前段时间我妹妹从姑苏府来了,她带来一些苏式点心,我就带来与师兄尝尝。”
王溱仍旧望着他,不说话。
唐慎:“……”
大哥,求您了,您倒是说句话啊!
终于,在唐慎渴望的目光中,王溱说话了:“许久不见小师弟,我甚是想念。见小师弟睡着了,不想惊动你,便轻手轻脚进来。谁料小师弟人未醒,却是一巴掌打在了我的手上,似乎并不想与我亲近……”
王溱说这话时,表情十分受伤,仿佛被唐慎伤透了心。
唐慎懊悔地说:“师兄,我当时睡着,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往心里去。我没有不想与你亲近,也不是故意拍开你的手,只是睡着了,不……”声音戛然而止,唐慎睁大眼睛:“拍开你的手?”
王溱忍住笑意:“是啊,我见小师弟睡着了,用头发轻轻拨弄你的脸颊,与你亲近亲近。”
唐慎一时间都没在意什么叫“与你亲近亲近”,他看着王溱,嘴巴慢慢张开,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王溱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王溱早在第一时刻就知道唐慎误会了,可小师弟这样子实在太有趣了,他便有意无意地让唐慎继续误会下去。
唐慎慢慢闭上嘴,忽然,他直接将礼盒扔回桌子上,转身就走。
王溱目光一凛,一把抓住了唐慎的手腕。
“小师弟。”
谁被人耍弄心情会好,唐慎气上心头:“师兄,礼物送到了,我也该告辞了。”说完,又想走。
王溱却死死拉着他的手腕。
唐慎抬头看他:“王子丰!”
王溱清朗的眸子凝视在唐慎身上,他静静地望着,唐慎被他看得心中的气也逐渐消了,这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好像不大好。后悔和懊恼同时涌上心头,唐慎暗暗想着“算了我忍他我现在还需要他”,他正准备主动道歉,却听王溱用温柔至极的声音,说着令人惊心动魄的话语。
“景则今日生气,气的是我捉弄你,令你担惊受怕。”
“还是气你自己明明有气,却不能发作,还得对我百般忍让。”
“又或者说,”王溱轻轻用力,拉着唐慎的手腕,将他拉到自己跟前。接着他松开手,不再强硬地留住唐慎,而是低头看他,声音蛊惑,一字一句地说道:“又或者说,你甚至在气,气你为何必须要担惊受怕,气你为何处于这样的地位又无可奈何。”
唐慎双目圆睁,被问得哑口无言。
王溱望着他这番模样,按理说,他应当觉得唐慎这样十分有趣。可他此时完全没有一点兴致,甚至心中有些不悦,还有一丝让他无法忽视的心疼。良久,他叹了口气,抬头对花厅外的管家说:“准备晚饭吧,再添一双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