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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尚德一案,牵扯甚广,赵辅钦点刑部和大理寺联审此案。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刑部尚书余潮生却被除名在外,未能进大理寺审查一干罪官。众人稍稍思忖便明白过来:开平十九年,刑部尚书余潮生正在邢州当差!
邢州一案,乃是十七年前的旧案,又牵扯多人,想要审理清楚绝非易事。两月功夫很快过去,邢州案还没审理结束,西北却先出事了。
开平三十六年三月初六,西北大营中,一支三十八人的小股兵队奇袭辽境,俘获近百名辽国士兵,突袭了辽人运输粮草的小道。就着夜色,趁辽人还未从梦中清醒,天下兵马大元帅周太师派出三万兵马,冲向敌境。
这一夜,金戈铁马,蹄声撼地。
辽兵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守着城墙的哨兵刚刚敲响擂鼓,辽军手忙脚乱地穿戴盔甲,拿上武器,他们赶赴到城门口,宋军已经将城门破了大半。
兵贵神速,三万大军突然兵临城下,任是辽军再骁勇善战,都被打得大败。
然而宋辽交界的这一处城池,数十年前曾是大宋领土,名为焦州。如今在辽国,改名叫大同府。大同府地形崎岖,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哪怕宋军几乎将城门攻下大半,辽人反应过来后,立刻又给守了下来。
守城的辽军将领名叫萧翰,他怒急地派人回大定府:“你速速将宋军进犯的事告之给王子太师大人,这宋兵竟想与我大辽开战!正好借此机会,将他们的幽州等地再次夺取回来,给他们这些宋人一个好看。”
“是。”
辽军守着城门,宋军持甲出战。
双方在大同府僵持了三日之久,大同府的守城将领萧翰并不担忧。他虽说不是赫赫有名的大将,但守住一个大同府还是轻而易举的。但第四日,本该运送过来的军粮却没有从秘密同道运送过来,萧翰这才心道不好。
“糟糕,难道说军粮那边出了状况?”
另一侧,李景德将厚重的头盔夹在手臂间,他大步走进元帅军帐中。如今是三月,西北依旧寒冷刺骨,李景德却热出了一头的汗。他先擦了擦满头的汗,接着才双手抱紧,行了个军礼:“李景德见过大元帅。按照那辽兵召出来的地方,属下带兵又擒获了两队运送辽**粮的军队。”
周太师肃穆的面孔上难得露出喜色,他大声喝道:“好!是你让那辽兵招供的?”
李景德摸了摸鼻子。他是个厚道人,这功劳不是他干的,他当然不会认:“不是属下,是……那勤政殿参知政事苏温允干的。那小子以前是大理寺少卿,怎么逼人招供,这事他干得贼利索了。”
周太师瞥了他一眼:“刚道你现在有了几分模样,那是苏大人,什么‘那小子’。”
李景德嘿嘿一笑。
一旁的军师感慨道:“四年前就发现了辽军运送军粮的那条小道,一直隐而不发,就等着如今的机会。终于,时机已到,元帅,这便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啊!”
元帅大帐中,很快,又有数名西北大将走了进去,商议对策。
而另一边,身在幽州城的二皇子赵尚这几日已经成了个傻子,不知如何是好!
周太师突袭大同府的事,完全没和赵尚透露过半点口风。直到第二天早上幕僚连滚带爬地敲响赵尚的房门,赵尚才从睡梦中惊醒。他眼睛都没睁开,还带着一丝怒气。打开门后,便见心腹表情惊恐地对他道:“反了,反了啊!二殿下,太师出兵辽国,撕毁合约,开战了啊!”
赵尚如遭雷劈,这下彻底醒了。
西北开战,幽州城立刻封禁,是由李景德亲自带人回来封城的。
听说李景德回城了,赵尚立刻去寻找对方,可却扑了个空。李景德早就走了。
自那以后,赵尚在城中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四日。他和他的幕僚哪里能想得通,周太师从何处来的胆子,居然敢奇袭辽军!哪怕他真的打下了大同府又如何?只要辽军反应过来,大军压境,到时惨败的绝不会是辽人。
开平十年,两国签订的和平契约,这还是周太师征战沙场十年辛辛苦苦给打下来的!
怎么如今,周太师亲自撕毁了那样珍贵的合约!
赵尚百思不得其解,这次连他的幕僚都没法给他答案。第五日,赵尚已经两眼发直,他甚至觉得自己此次来幽州,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西北大营忽然派人来到他的府上。赵尚双眼一亮:“快请进来!”
一个身穿银甲的年轻小将朝他抱拳行礼,道:“小的参见二殿下。小的奉大元帅之命,接殿下到大营。”
赵尚大喜过望,周太师终于想起他这么个人了?
可他还没开口,他的幕僚便将他拉到一旁,忧心忡忡地说道:“殿下,周太师如今的行为诡谲莫测,这西北大营恐怕是场鸿门宴啊。殿下此去,性命堪忧。”
赵尚如梦初醒。“先生说的对,周太师突然出兵辽国,他难道是想反了不成。那如今怎么办,他派人接我去大营,我哪里能不去。这整个幽州城,谁敢不听太师的命令啊!”
幕僚本想说“不如您去,我为您留下,好接应您”,可他刚要开口,看着赵尚死死盯着他的模样。他心中叹气,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是跑不掉了。赵尚决不允许他独自离开。说了,还破坏了两人的关系,只会死路一条;不说,还是死路一条。
幕僚思考许久,道:“请殿下立刻修书一封,小的安排人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偷偷送出幽州城。”
赵尚红了眼睛:“只能如此了?”
幕僚咬牙道:“只能如此了。”
赵尚:“只能辛苦先生,与本殿下走这一趟了。”
幕僚双目含泪,握紧赵尚的双手。
两人被四个士兵带去了西北大营,等到晚上,赵尚见到周太师时,他已经浑身发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殿下。”周太师利落地一拱手,算是行礼。
赵尚:“太……太师大人。”
周太师默然地凝视他许久,眼中并无情绪,可赵尚却莫名觉得他对自己失望至极。没等赵尚琢磨明白,周太师便道:“两军开战,并非老夫一人可以决议。如今老夫这里有一道圣旨,而殿下你便是执令官。”说着,他将一道圣旨递给赵尚,“宋辽开战一事,便由殿下来宣读圣旨吧。”
赵尚吓得双腿发抖,欲哭无泪,颤抖着手不敢去接这封“假圣旨”。
周太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再也不掩饰语气中浓浓的嫌弃与失望:“这是一封真圣旨,去岁离京前,陛下亲手按的御印!”
赵尚:“啊?”
赵尚万万没想到,一年前他被赵辅派来幽州,为的就是今日这场宋辽大战!
战情瞬息万变,两国交锋,只在短短几日之间。
大宋想赢辽国,谈何容易,必须把握住关键的时机。他们在西北部署多年,为的就是这个时机。可若是派人前去盛京求旨意,一来一回,再快也要六日之久。这六日,极有可能导致宋军大败。所以赵辅一年前就写下圣旨,交给周太师,许他随时开战。
但仅仅有圣旨还不够,若还有一位皇子亲自宣读圣旨,才更显正式,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当周太师向皇帝要这个人时,赵辅还重病在床。他靠着宽大柔软的靠枕,目光平静地望着金线蚕丝被,过了会儿,问道:“太师觉得,朕的三个皇子,哪个更有储君之能呢?”
太师声音凛然:“皇位一事,老臣以为,陛下自有定论。”
赵辅道:“学生与太师之间,怎么还生分了。太师您便说吧,朕是真心问您,别无他意。”
周太师垂目看着白发苍苍的帝王,许久,他叹了口气,道:“老臣都听陛下的。”
赵辅笑着说:“是啊,朕的三个皇子,无一人有用,皆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
周太师没有回应。
赵辅也不再开口。
这长久的沉默,是君臣二人之间无声的默契。
寂静中,赵辅幽幽道:“赵尚吧,他是朕的嫡长子。”
如今,赵尚接过这道圣旨,他恍惚间觉得这一趟来西北大营,一切好像和他想得不大相同。等他晕晕乎乎地回到自己的军帐,等候已久的幕僚听他说了真相,幕僚错愕地睁大眼,接着狂喜道:“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无论此番两军大战战果如何,殿下便是未来的储君人选了!”
赵尚这才回过神,他朗声大笑,只觉苦尽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