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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的台阶绵延无尽, 从底下往上望去仿佛一路伸展到天际,散发着白光的穹顶高悬,灵力四溢,若是抬头长久直视, 便会被眩目的白光灼伤双眼。
‘十万年前, 三块大陆还尚未分裂,那时修真界与神界联系紧密, 常有神祇现世, 狂热的修士们便修建了高大奢靡的殿宇供奉他们, 以此更快建立同天地间的联系, 不过好景不长,很快古神便厌弃了贪得无厌的各个种族,不再降世,后来人妖魔三族大战,在战争中大陆也分裂成了三块, 原本数量众多的古神殿大多沉入了海底……以七万年前三族大战的时间点划分, 此前便被成为上古时期……’
卫风目不转睛地看着长阶两旁漂浮着的画卷,回忆着修真史上长老的讲述, 忍不住问道:“师父, 传说上古时期神兽遍地种族无数, 人族的大罗道祖境大能比比皆是,甚至可以同神仙抗争,这是真的吗?”
他刚恢复神智,对之前发生的事情隐约有记忆, 现在恨不得以头抢地, 他看着江顾冷酷的背影,迫切地想要找话题转移注意力。
江顾没搭理他。
卫风不尴不尬地摸了摸鼻子, 紧紧跟在他身边,随着他逐渐往台阶上走,之前心口处被拔掉护心鳞的地方忽然开始隐隐作痛。
他身后摸了摸,疼得皱起了眉,却没敢跟江顾说。
师父肯定生气了。
江顾倒没有生气,他只是因为事情脱离了掌控而感到诧异,情爱之事果真如人所说,没有道理且毫无规律可言。
师徒恋在修真界并不常见,毕竟伦常纲理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而且卫风年纪尚小情窦未开,若强行介入恐怕会弄巧成拙。
真当成徒弟养也不错。
师徒父子情也算情,正好还省了功夫,倘若天道不肯承认,他按着人结为道侣便是,毕竟在他看来,天道的漏洞颇多。
江顾很快就找到解决办法,这样一来他便能省出更多的时间来修炼,再看卫风时忽然顺眼了许多。
卫风对他的打算全然不知,还忐忑地跟在旁边,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那些台阶终于走到了尽头,远处一座神像矗立在广阔无垠的殿宇中,这神像近百丈高,眉眼从容疏阔,微微垂着眼睛看了下来。
江顾看清那张脸时微微一愣。
卫风也愣住,他看看那神像,又看向江顾,咽了咽唾沫道:“师父,这神像……”
同江顾起码有六七分相像,但卫风却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江顾,因为这座神像是座女神神像,眉眼间的轮廓和脸部线条比起江顾要柔和上许多,悲天悯人仿若心怀苍生,而这种表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江顾脸上的。
江顾看着那神像,心中毫无波澜,“可能有是幻境,提高警惕。”
“嗯。”卫风点了点头,又因为江顾和自己说话有些开心,“师——”
他话未说完,脸上忽然一凉,他疑惑地抬手往脸上一抹,手上沾满了淡绿色的粘稠液体,紧接着脸上和掌心便传来灼热的痛意,他缓缓地抬起头往上看去。
只见一只黑黄相间的巨兽盘旋在他们头顶,这巨兽身长三十余丈,狐面羊角,面带鳞片,白目无鼻,殷红的长舌从狭细的口腔中耷拉下来,堪堪停在了卫风的头顶,上面淌下来的绿色涎液又要滴在卫风的眼睛上。
卫风从未见过如此古怪丑陋的异兽,对上那双白目的瞬间,整个人都惊悚地僵在了原地,鸢鸟翅膀和鲛人尾不受控制地显现了出来。
而那狐面羊角兽像是闻到了什么极为美味的猎物,那红舌陡然暴涨数十米,直冲卫风而来。
正在看神像的江顾后脊陡然一凉,他猛地转身,便看见卫风僵在原地,而那长舌马上就要刺入他的眼睛,江顾一把抓住了卫风的翅膀将人猛地向后甩去,“跑!”
猎物逃走,狐面羊角兽登时大怒,长舌一转便把江顾死死缠绕住,这木偶里只有他的一缕元神,修为自然也大大减弱,江顾一时竟挣脱不开。
卫风仓惶地转身想要救他,“师父!”
“快走!”江顾对他厉声一喝。
卫风吓了个哆嗦,转身便往前飞速游走,那狐面羊角兽见状伸出了一只长蹄猛地朝着卫风的方向踩了过去。
整个殿宇轰然震颤了一下。
去救人已然来不及,江顾念动口诀操控着木偶倏然缩小,那卷着他的长舌骤然一空,狐面羊角兽显然没反应过来,暴躁地转动着硕大的头颅,想要搜寻江顾的踪迹。
江顾很快在一片碎石瓦砾中精准地找到了卫风的位置,他正蜷缩在坍塌的碎石间隙中,身后的鸢鸟翅已经被踩得血肉模糊。
江顾操控着木偶跳到了卫风身边,直接连人带魂拽进了木偶人中。
空旷的大殿瞬间归于寂静,巴掌大的木偶人无声无息地倒在片碎石中,没有半点灵力波动,那狐面羊角兽通白的眼睛敏锐地扫视着周围,红舌逡巡过地面,试图找到那个美味的猎物。
卫风喘着气靠在木头上,血肉模糊的翅膀耷拉在旁边,脸颊和手掌都被那怪物的涎液腐蚀得露出了白骨,他应该是很疼的,但在惊惧之下竟丝毫没有感到痛意,他只是紧紧盯着江顾,声音颤抖道:“师父,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江顾透过木偶的身体往外看去,“也许是那座神像的守护兽。”
卫风哆嗦着手去拿储物袋中治伤的丹药,他的眼睛也被那涎液灼伤,看东西都变得有些模糊,摸了好几次都没有摸到丹药。
“没有丹药了。”江顾冷声道:“木偶可以隔绝灵力波动,自己疗伤。”
卫风只好放下了手,然后他本就重伤痊愈,现下根本没有灵力疗伤,他抬头看向江顾,眼前却一片模糊不清的白光,而后嗅到了一股极淡却又十分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发情时总能闻到的气息,因为周怀明那老变态夺了他的护心鳞,那气息让他欲罢不能。
“师父!”卫风顿时慌了神,“周怀明也在这里!”
正在警惕外面的江顾愣了一下,“周怀明?”
“就是那个总想杀我的老变态,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卫风的眼前越来越模糊,周围那股总是引诱他发·情的气息也愈发清晰起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向江顾寻求庇护,“师父,他肯定就在这里!”
江顾眸光一暗,他以‘江顾’的身份出现在卫风面前时,向来会遮盖住身上所有的气息,但如今他的一缕元神和卫风挤在小木偶中,情急之下竟露出了破绽,再掩盖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的确有人在。”江顾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不动声色道:“你能闻到他在什么地方吗?”
卫风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却只能摇头,“这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还有许多丹药灵符和法器的味道,肯定是他身上的!”
江顾瞥了一眼自己的储物袋,在看到卫风泛白的双眼时微微一顿,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卫风,看得见吗?”
卫风迟疑地摇了摇头,隐隐带出了哭腔,“师父,我方才好像被那怪物的涎液溅到了眼睛。”
“没事。”江顾勾了勾嘴角,“那个周怀明可能只是在附近,不必紧张。”
卫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又讪讪地放开,六神无主道:“师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神像既有异兽,其内必有守护神器。”江顾眯起了眼睛,分了些灵力覆在了他受伤的翅膀上,“我方才看那怪物盘旋在半空始终没有落地,它应该是被封印在此。”
卫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可是师父,我们现在不应该赶紧逃命吗?”
“来都来了。”江顾透过那木偶皮,看着那狐面羊角兽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岂能空手而归?”
卫风看不见他的神情,但听着他的话却没来由后背一凉,求生的本能让他再次开口,“师、师父,周怀明也在此处,我还受了重伤。”
江顾看了一眼他快要愈合的翅膀,伸手扶住他温声道:“我已给你覆上了灵力疗伤,你试试现在还能飞吗?”
他关切的声音让卫风鼻尖一酸,他紧紧抓住江顾的手腕,“应该可以。”
“那异兽虽然强悍,但行动笨拙,记住尽量贴着那座神像飞,它不敢动神像。”江顾仔细叮嘱他。
卫风越听越不对劲,慌忙道:“等等师父,我——”
不等他说完,江顾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便将他扔了出去。
“师父我看不见啊啊啊啊!”卫风被罡风扑了满脸,在半空中哀嚎出声。
江顾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边响起,“听我指令!”
卫风来不及控诉,那狐面羊角兽的长舌便像是闻着味道冲他而来,江顾拽着他的耳坠沉声道:“左!”
卫风猛地朝左边飞了过去,不等踹口气,江顾的下一个指令便紧随而来,那怪物的舌头每次都擦着两人闪过,却又因为顾忌神像而不敢大肆破坏,只能暴躁地嘶吼出声。
半个时辰后,卫风气喘吁吁地倒挂在神像的发簪上,有气无力道:“师父,那怪物……为什么忽然……没动静了?”
江顾看着舌头缠在神像上打了结却不敢轻举妄动的异兽,手腕一翻掌心便多了柄赤雪剑,他操控着木偶变大成人形,冷声道:“因为它太蠢。”
狐面羊角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在半空中愤怒地刨着蹄子,江顾将全部灵力都灌注在赤雪剑中猛地刺向了它那双白目。
情急之下那异兽嘶吼一声,抬起蹄子生生踩断了嘴边的舌头,躲开了江顾这一击,而后低下头愤怒地朝着江顾的方向撞击而来。
江顾果断弃了赤雪剑,他全部的灵力都在剑中,那异兽眼神不好使全凭味道,直冲他本命剑而去,江顾趁机跳到了神像上方,一把抓住了还倒挂在发簪上的卫风。
轰——
硕大的羊角砸进了神像坚硬的小腿,裂纹自羊角和石像的接口处迅速蔓延扩展,赤雪剑中的灵力倏然炸开,近百丈高的神像震动了一下,摇摇欲坠往旁边开始倾斜。
刺眼的白光自神像中爆发而出,江顾顿时感受到了极为磅礴浩瀚的灵力,他正要飞向那白光中心,忽然几道身影不知从何处蹿出,其中一人高声喝道:“先抢神器!”
江顾神色一厉,他在木偶身中速度并不占优势,当机立断一把薅住卫风的翅膀根灌注了全部灵力,猛地朝着那白光扔了过去,厉声道:“卫风,抓住神器!”
还在晕乎的卫风被强横的灵力扑了满脸,他只有筑基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浩瀚的灵力,浑身的皮肉仿佛在簌簌而落,但江顾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周围几道陌生的气息来势汹汹,他心下一狠,动用了翅膀和鲛尾的全部力量朝着那白光游去,竭力伸长了胳膊往前,他甚至能感受到手掌和小臂上的血肉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融化,但他的骨爪却触碰到了丝冰冷柔软,他一咬牙抓住了那东西。
然而另一只手紧随而至,在他对面也死死抓住不放,巨大的力道让他险些脱手。
“卫风!抓紧!”江顾的声音远远传来,还伴随着剧烈的打斗声。
卫风仓惶转头,全然白了的双眼瞬间化作了鸢鸟的竖瞳,透过那些刺眼的白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江顾的身影,他正在被五六个修士围攻,不等卫风喊出小心二字,江顾的头颅就被从天而降的长剑刺穿,整个人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了齑粉。
“师父!!!!”卫风骇然瞪大了双眼嘶吼出声。
而在他对面抓住神器的修士倏然出掌,掌根带着刺骨的灵力重重砸在了他的额心,卫风甚至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头骨碎裂的声音。
他那鸢鸟竖瞳溅出了血水,却又很快被白目覆盖,鳞片和羽毛飞速地爬满了他整张脸,锋利的獠牙陡然暴涨,卫风死死抓着那神器狰狞地嘶吼出哀鸣,整个大殿都为之震颤。
“你们杀了我师父!!!”
在他对面的路真仪同样紧抓着神器不放,他惊愕地看着还活着的卫风,但对方已经完全没有了人类的模样,而卫风力道之大竟让他险些脱手,他厉声喝道:“万浩渺来助我!”
刚刚击杀了江顾的万浩渺倏然显身在他旁边,将全部灵力都灌注到了路真仪体内,“快让神器认主!”
其余修士正在缠斗发了狂的狐面羊角兽,他们的修为最低都是炼虚期,竟奈何不了这怪物,有人高声喊道:“路师兄赶快!我们马上要撑不住了!”
“你们休想——这是我师父的——”卫风面目狰狞地搭上了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那冰凉的东西不肯放。
“砍断他的手!”路真仪喝道。
万浩渺收了灵力,举剑便朝着卫风只剩骨头的小臂砍去,然而下一秒却被一条红绳刺穿了心脏,那红绳如毒蛇般缠住了她的本命剑,将锋利的剑身绞的粉碎。
卫风目不能视,嗅觉却出奇地敏锐,他闻到了股浓郁的香味,震惊中带着抹喜色,“周怀明!?”
正准备开口的江顾倏然收声,他分明掩盖了气息竟还是被卫风闻到了。
“找死!”万浩渺虽然被刺穿了心脏,但元神并未手受伤,本命剑被绞碎她登时大怒,一把抓住了离火绳猛地灌入灵力,她的修为高于江顾,轻而易举夺得了离火绳的主动权,想要绞杀江顾的元神。
谁知那离火绳没入江顾的血肉却毫无动静。
江顾扯了一下嘴角,这木偶中只有一缕元神,他随时都能撤出去,万浩渺现在缠住的不过是具空心的木偶壳。
“卫风!认主!”江顾索性换成了‘周怀明’的声音下令。
卫风身上的鳞片和羽毛在强烈的白光下也逐渐开始融化,半边脸都露出了白骨,他咬牙切齿喊道:“怎——么——认——啊!?”
江顾的元神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万浩渺身后,在她操控着离火绳绞碎那具空壳时,将手中的勾陈簪猛地砸进了她的百会穴,对方霎时发出了声凄厉的惨叫。
“万浩渺!”正在争夺神器的路真仪猛地转头,却被鲜血溅了满脸。
江顾缓缓从万浩渺的尸体上抬起头来,染血的元神倏然钻入了那神器之中,沙哑的声音带着丝嘲弄。
“当然是用元神了,蠢货。”
卫风和路真仪同时一惊。
“狗贼!这是我师父的!”卫风登时大怒,不管不顾径直操控着全部元神紧随他钻进了神器之中。
路真仪惊骇地看着这两个疯子,咬了咬牙,当机立断分了一半元神进去。
这神器世间罕有,他必须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