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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禔再次找来不正经侍卫们召开会议时,带上了三个弟弟。
纨绔子弟们每个人都想干大事但没能力、想要反抗家里但没胆子。
大阿哥给了他们一个并不危险的机会,他们就屁颠屁颠跟了。
家里问起,他们就说支持大阿哥做事。
支持大阿哥,这不就是跟着家里的路线走吗?
没毛病!
但这次,他们兴致勃勃过来,却发现他们的“秘密基地”变成了孩童玩具屋。
进去的时候要脱鞋还要脱袜子洗脚?
地毯踩上去挺舒服。
怎么有一堆布娃娃和软软的靠垫?
这些积木和小车车看上去挺好玩。
草!这几个小娃娃是谁?!
胤禔跟个山大王似的,大大咧咧坐在虎皮椅子上。
他的面前,虽然还未满三岁但走路走得最稳的三阿哥胤祉牵着复健的小太子胤礽,小太子胤礽身后爬着一只四阿哥胤禛,三人摇摇晃晃在帐篷里漫步,累了就一屁股坐地上滚来滚去玩玩具。
侍卫们一愣之后,七零八落请完安,纳兰性德走上前,单膝跪下道:“太子殿下,您病好些了吗?”
胤礽用帕子擦了擦头上的虚汗,笑道:“好些了,能从床上爬起来了。别管我,我多动动,身体很快就会全好。”
曹寅也单膝跪在胤礽面前,眼眶有点红:“看到太子殿下无事真是太好了。”
曹寅是康熙信任的包衣,有些纳兰性德不知道的事,他知道。
若不是现在有人,曹寅就要把太子抱怀里哭了。
他和纳兰性德跟着太子在城中四处游玩时,这种不符合礼仪的事,他没少做。
“没事没事,让你担心了。”胤礽伸出手,曹寅低下头,胤礽在曹寅的光脑门轻轻揉了揉,“放心,我可厉害了,立刻身体就能好。”
曹寅单膝跪在胤礽面前呜咽一声,就像是一只大狗狗,看得其他侍卫满头问号。
曹侍卫,你至于吗!
虽然他们这群勋贵子弟不太看得上曹寅这个包衣,但曹寅好歹也是御前侍卫啊!
胤礽摸了摸曹寅的脑门之后,又拍了拍同样跪在他面前的纳兰性德的手臂:“我真没事,别担心。”
纳兰性德勉强控制住心中惊喜和担忧混杂的情绪,强制冷静道:“是。”
“好了好了,我弟弟怎么会有事?你们想太多。”山大王胤禔摆了摆手,“我们继续讨论,别管他们,让他们自己玩。”
侍卫们:“……”大阿哥,你面前的是太子啊!太子的地位比你高啊!太子在地上趴着,你在椅子上坐着,你是皇(消音)吗!
“对,不用管我们。”胤礽温和道,“大哥,你们继续。”
胤禔点头,然后训斥道:“你们这么惊讶干什么?汗阿玛没空,爷当哥哥的,工作之余还要带弟弟,怎么了?你们家没兄弟姐妹吗?没被兄长带过或者没带过弟弟?”
纳兰性德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轻笑道:“带过。”
其他侍卫面面相觑。
好像……也不是没有过哈?只是没想到在皇宫里当哥哥,和他们家差不多。
大阿哥和太子都发话了,他们也只能拘谨地坐在有软垫的椅子上继续商量。
商量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总是忍不住往地上一会儿走一会儿爬的太子身上瞟。
太子的身体的确很虚弱,虚弱到走路比三阿哥还不稳,持久力比只会爬的四阿哥还短。
可他们生不出任何小视太子的心。
他们也生过病。别说生病难受的时候,就是平日里家里人不逼着他们训练运动,他们都懒得动。太子还是个孩子啊,居然有这么大的毅力。
一个艰难求生,脸上还没有任何阴霾,并且在明明自身最难受的情况下还能照顾好弟弟,逗弟弟们开心的稚童,怎么可能不让正常人生出疼爱和怜惜之心?
纳兰性德和曹寅会如此失态,也可以理解了。
纳兰性德和曹寅也一直悄悄注视着胤礽。
看着看着,曹寅眼眶又红了,纳兰性德也攥紧了拳头。
太子这么好的孩子,外面还乱传太子不好的事,说太子孤傲,与其他阿哥们不合;说太子病时性情大变,歇斯底里哭闹,打骂伺候的人;说太子病得太厉害,食欲不振,每顿饭要用很多只鸡鸭来配,只吃味道不吃肉,做菜的山珍海味就直接扔掉,也不准别人吃……
他们像污蔑朝堂政敌一样污蔑一个五岁稚童,若不是顾贞观等人经常行走市井民间,察觉了这件事的苗头,他将此事报告给了皇上,还真会让他们趁着震后混乱得逞。
正好,胤礽现在要少食多餐,梁九功端来胤礽的营养餐。
胤祉好奇地尝了一口,然后艰难将其咽下:“好难吃!太子哥哥你怎么就吃这个!”
“多难吃?”胤禔从山大王虎皮椅子上跳下来,也尝了一口,“真的好难吃。这什么鬼味道,你就吃这个?!你本来食欲就不好了,还吃这个?!你不是食欲更差了!”
胤礽安慰道:“习惯就好。我之前咽不下东西,御膳房把有营养的肉类、蔬菜碾成泥做成汤片,比较容易吃下去。不能加香辛料去腥味,油盐不能重,还要加些许补药进去,御膳房能做成这样,算不错了。”
胤禔不高兴道:“他们可以再想想办法!”
胤礽继续安抚笑道:“我已经能下床走路了,很快也能吃其他东西了。到时候大哥请我吃好吃的。”
胤祉抱住胤礽的腰,不高兴地用胤礽的腰擦脸:“胤祉好吃的糕糕也全都给太子哥哥。”
“谢谢三弟弟。”胤礽揉了揉胤祉的后脑勺。
“好,哥带你去吃大餐。”胤禔又吃了几口,边吃边骂,“真难吃!难吃死了!”
“别说死,不吉利。”胤礽哭笑不得,“不好吃你还吃。”
胤禔道:“我就想多尝尝这究竟有多难吃,要吃几次才能习惯。”
“好了好了,哥,去忙你的正事吧,别管我。”胤礽把胤禔推走。
胤礽现在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哪可能推得动胤禔?
胤禔却演得特别像,还大叫着:“别推,别推,我自己会走!”
旁观的侍卫们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流。
太子很好,大阿哥很好,三阿哥,除了看不出性格一直在啊啊啊乱爬的四阿哥,皇子们都很好很可爱。
皇上是怎么养孩子的?居然把孩子们养得这么好?
还有,这一眼看上去就很难吃的东西,就是外界传的“外人无法想象其奢侈浪费的山珍海味”?
侍卫们想回家和长辈们说一声,阿哥们彼此感情极深,太子人也非常好,你们别搞那些小伎俩了。
但他们转念又想,长辈们得知这些事后,说不定会搞出更恶心人的事。不如让他们蒙在鼓里,继续自以为是地对皇子们挑挑选选。
侍卫们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有一种坑到自家长辈的感觉,特别爽。
胤禔继续和他们商量编写一部整合上古神话巨著,把“狭隘的民族划分”,改成“炎黄一族大统”的办法。
侍卫们虽不理解胤禔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听上去挺好玩,都挺捧场,就是捧场的方向不太对。
他们对华夏神话故事了解不深,现在只是凭借感觉胡乱出主意。
胤禔年纪也小,说着说着就和他们吹牛说故事去了。这件事怎么分工,怎么执行,根本没人提。
纳兰性德和曹寅本是康熙派来帮胤禔的人,因为他俩没太明白胤禔这么做的原因,以为胤禔只是胡闹,便由着胤禔乱来,没有主导这次会议。
胤礽听得头疼。
他拍了拍手:“打断一下。”
胤禔立刻闭嘴。
其他侍卫也鸦雀无声。
等等,为什么太子的气场这么强?
“你们这群人,一点有用的意见都提不出来。”胤禔这时候还不忘甩锅加帮胤礽掩饰一下,“弟弟,你来教教他们!”
他指挥太监把胤礽抱到怀里,两个小阿哥也呀呀叫着要一起。
于是宽大的虎皮椅子上,大阿哥胤禔坐中间,腿上坐着小太子胤礽,身旁一左一右是坐着和躺着的三阿哥和四阿哥。
这椅子的确是够大了。
胤禔这左拥右抱怀里还坐着一个的模样,如果对象不是弟弟们而是美人,那真是艳福不浅。
反正胤禔表情是得意极了。
侍卫们看着这一幕,差点没憋住老父亲般的慈祥微笑。
“我先从头说起,从为什么要做这件事说起。”胤礽捧着一杯热羊奶润了润喉咙,积攒了一点力气,慢吞吞开始解释自己要编纂神话传说的原因。
在这之前,他需要引导一下这群勋贵子弟的思想,让他们真心加入这件事,为自己所用。
若他们不能理解这件事的意义,不能发自内心想做这件事,宣传的效果会小许多。
自己都不信的事,怎么让这群纨绔子弟宣传得让其他人相信?
这件事很重要,既然康熙已经发现这件事为胤礽“指使”胤禔所做,那么胤礽就没必要太过遮掩。
他把所有兄弟都拉上,到时候大家功劳平分好了。
胤礽先让太监给诸位侍卫上了茶,待侍卫们从刚才胡侃中冷静下来之后,才幽幽开口。
“诸位除了容若和子清,都在京中有纨绔之名,孤在宫中也有所耳闻。”
侍卫们的神色立刻变得很难看。
胤礽看向纳兰性德:“容若虽算不上纨绔子弟,在京中勋贵中风评比纨绔子弟还差。在许多勋贵眼中,会读书写诗作词,实在算不上什么正经人。”
纳兰性德苦笑。其他侍卫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胤礽又看了曹寅一眼。曹寅是包衣,不好列在勋贵中一起说。
曹寅对着胤礽笑着眨眨眼,示意胤礽不需要管他。
胤礽沉思了一会儿,道:“子清就更不必说了。当年汉人中除自带军队的武将之外,最受皇帝信任的人入上三旗包衣,外人进汉军旗和下五旗。还有上三旗的旗人被重用之后,入包衣替皇帝办事。现在外面传得好像上三旗包衣是所有旗人的奴才了似的。他们配吗?”
胤礽扫了众位侍卫一眼,看得众位侍卫脸上一烧。
他们总觉得胤礽说的“他们配吗”,其实说的是“你们配吗”。
他们平时就不怎么待见曹寅。
曹寅放在腿上的拳头收紧,笑容变淡。
坐在身旁的纳兰性德轻轻拍了拍曹寅的拳头,对着曹寅眨眨眼点点头。
曹寅回了纳兰性德一个“别闹”的眼神。
胤礽的眼睛差点被这两人眉来眼去闪瞎。
怪不得他阿玛老吐槽曹寅和纳兰性德一起当值的时候,老背着阿玛眉来眼去,他还说阿玛用错了成语。
这不是眉来眼去是什么?!
古代文人之间的友谊可真黏糊。
胤礽想起曹寅以后将要写的关于纳兰性德的诗句。
嗯,纳兰性德逝世十年后,曹寅写诗怀念纳兰性德,先来一句“楞伽山人貌姣好”,然后又来一句“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曾知”,如果不知道这两人是朋友……
算了,纳兰性德写给曹寅的《满江红》也好不到哪去。
因为纳兰性德吹嘘曹寅太过,还有人说纳兰性德谄媚讨好康熙重臣,也不看看纳兰性德是什么身份。这就是朋友唠嗑互相吹嘘捧场而已,纳兰性德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啊。
纳兰性德写给其他友人的词,这个志气高远,那个才华横溢,都充满了文人的含蓄。曹寅让他写诗吹吹自己和先祖的时候,纳兰性德写的什么玩意儿?先狂吹一气,然后说你家皇帝题字很好,我羡慕,我想要。
不知道曹寅当时看到纳兰性德写出的那首此生难得一见的富丽堂皇“谄媚”词时,想不想把皇帝题字的牌匾拿下来,反手给皮得不行的小伙伴一下。
或许真的揍了。
康熙让纳兰性德管马,让曹寅管猎犬,这两人就互相嘲笑对方是“马曹”和“狗监”,后来嘲笑过火相约打架,把康熙乐得不行,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胤礽听。
在曹寅的眼中的纳兰性德,的确真的是和大众认识的《饮水词》中的纳兰性德不一样。
胤礽因为八卦走神的时候,侍卫们疯狂冒冷汗。
适当的留白,比像连射火枪一样咻咻咻喋喋不休个不停让人更具压力。
康熙经常做这种事,说话说一半,叼着众臣的胃口,等众人头冒冷汗之后,才继续说下去。
太子殿下不愧是皇上亲自教出来的太子,这说话的节奏一模一样。
胤礽走神完毕,继续道:“你们所有种种困惑和与家里长辈的格格不入,都是因为一个原因。时代变了。”
众位侍卫齐齐抬头,视线“唰”的射胤礽身上。
胤礽手指轻敲桌面,肉肉的手指没戴扳指,敲不响。
胤禔立刻巴掌“啪”的一下砸桌面上,给胤礽配音。
胤礽掩饰住嘴角的微抽,继续说话。
“如此种种矛盾,都是因为时代变了。你们长辈,孤的长辈,原本是在青山黑水中游牧。他们的心还在那穷山恶水间,入主中原之后也没能调整过心态,还以为自己是自由自在的牧民,看待中原的一切都跟看外人甚至敌人似的。”
“但你们不一样。你们记事起就是中原人,就在这一片富庶的土地长大。在你们心中,大清如今辽阔的幅员都是你们的故乡,而不是那一小片山水;中原所有兴盛的文化都是你们自幼接触的文化根基,而不是入关前连文字都没有的后金。”
“时代变了,你们不是关外的野人和雇佣军,你们是大清的勋贵,是贵族,是未来的世家豪门。”
“你们的眼界比长辈高远,你们的学识比长辈渊博,你们的志向比长辈相比,犹如燕雀与鸿鹄。”
胤礽的神情十分疲惫,语句时停时顿。
侍卫们的表情却越老越激动,眼神越来越亮,仿佛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每个人的思想都是由经历铸造而成。他们生长在狭隘的地方,只能拥有狭隘的思想;你们生来富贵,成长在广阔的天地间,所见所思所想和他们都不同。这种思想矛盾不可调和。”
“所以你们沉沦,你们纨绔,你们离经叛道。因为你们再怎么挣扎,那群眼睛被过往蒙住的老人们,也只会对你们所有的意见嗤之以鼻。”
胤礽深呼吸了一下,道:“不要在门口偷听。孤可不是汗阿玛,是真的会狠狠罚你。”
鄂伦岱讪讪进来行礼:“太子殿下冤枉啊,臣是受皇上之命来传口谕。”
没错,混蛋小子鄂伦岱又被起复了。
康熙对母族是真爱。
“说。”胤礽不客气道,“除了吃了吗喝了吗不要太累,还有什么?”
鄂伦岱十分光棍道:“没了。太子殿下,臣也可以坐在这听吗?”
胤礽扶额:“你想听就听吧。”
鄂伦岱立刻高兴地踢掉了靴子,用太监端来的热水涮了一下脚,挤开一个侍卫,坐在了纳兰性德一旁。
纳兰性德:“……”开始浑身不舒服了。
鄂伦岱摩拳擦掌:“太子殿下继续继续,臣认为太子殿下说得特别好!那群老家伙就是没用!”
侍卫们:“……”
全京城著名坑爹纨绔子弟鄂伦岱加入密聊,胤礽开始头疼了。
算了,头疼也是阿玛头疼,我就只惹事不管事。
五岁胤礽继续拱火。
他的话可不全是忽悠,而是部分事实。
八旗制度本就源于后金那少得可怜的人手和匮乏到极致的战略资源。
他们人少,编成八旗就够了。
所以最初弄八旗的时候,努尔哈赤也没想过自己能入主中原,更没想过自己入主中原之后要怎么做。
这个讨厌所有汉人和文人的家伙,大约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运气好入主中原,就把所有人都编入八旗吧。
顺治朝大清正式成为华夏大地之主,那些老满洲勋贵们却没能调整心态。
他们仍旧当关内中原是抢来的“别人家的地”,当关内中原人士是“外人和敌人”。所以他们要筑起高墙,巩固八旗这个入关后就该解散的制度,自绝于广袤世界。
这件事本来该顺治完成。顺治早逝,这件事就压在了康熙身上。
若是康熙不将这件事完成,大清再改变就会非常困难。
其实原历史中,康熙虽然保守,但也是做出了改变;雍正接过康熙衣钵,即使外战垃圾得一塌糊涂,内部改革还算不错。
到了乾隆,开始复古了。雍正作出的努力被他全盘推翻,就差把雍正的坟刨了。
乾隆前期还算个不错的皇帝,后来被国外此起彼伏的革命吓破胆,只想闭住眼睛做千秋万代的美梦。
自乾隆起,宫中皇子教育再不涉及外国知识。
后人都不能理解,你乾隆害怕国外思潮和技术传进大清,限制民间和外来者接触可以理解,你不准皇子学这是怎么回事啊?
康熙和雍正也警惕,他们的警惕是自己和皇子都是外国通,对世界地图和政治格局了然于胸。康熙还有多位外国皇帝笔友;雍正也搜集了许多外面的事给乾隆看。
乾隆看了,吓到了,手一挥眼一闭,就当这些事不存在,把资料全锁了。
鸦片战争开始两年了,乾隆的孙子道光还傻乎乎地问英吉利在哪,连世界地图都没看过。
这可真是做梦要先自己睡过去,绝了。
胤礽深呼吸。
改!必须改!
就从废除八旗天龙人制度开始改起!
所有的制度都是从内部开始乱,我要联合所有不满长辈叽叽歪歪的年轻人,给那群满蒙老贵族一个狠的背刺!
“你们大概已经听到了他们要对旗人们做的事。旗人们只能拿可怜的固定钱粮,不准务农工商贾之事。是不是听上去觉得很美?白拿钱很有贵族范?”
“但你们算一算,几代之后旗人会增加多少人?有多少人能吃到粮饷?汉人当地主当富商,穿金戴银吃得肠满肚肥,旗人却要把自己圈起来,这不许那不许,凭什么?”
鄂伦岱使劲拍桌子:“没错!凭什么!”
胤礽被鄂伦岱吓一跳,瞟了鄂伦岱一眼,才继续说话。
“你们难道就想子孙后代缩在四九城这一小片地方?当官的人纵然有钱,但机会只会给直系子弟中最有才华的一位。你们都是被家里鄙夷的纨绔子弟,应该已经体会到资源倾斜的不公平了吧?甚至亲阿玛都不会帮自己,去帮什么堂兄弟甚至远房堂兄弟。”
“没错!太过分了!”鄂伦岱愤愤不平道。
胤礽:“……”谁不公平,你鄂伦岱都从未遭遇过不公平。
他深呼吸了一下,保持原本的语速道:“孤能理解他们。他们说是看不起其他人,其实是惧怕其他人。他们明明该融入这块广阔的土地,这片土地已经全部是咱们的土地。他们却以为自己走出去,就是把自己手中那仅存的一点地给丢了。”
“旗人都被关在这四九城,搞得好似我们拥有了五湖四海,五湖四海却仍旧属于前朝的人,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鄂伦岱再次拍桌,吹胡子瞪眼:“说得好!一群胆小鬼!”
侍卫们纷纷对鄂伦岱侧目而视。
胤礽:“他们说不想成为汉人。但汉人是什么?他们真的明白吗?鄂伦岱你喊得最大声,你说最初的汉人是什么?”
鄂伦岱笑道:“这个臣能答。汉人,不就是刘邦建立的汉朝治下的人嘛。”
胤礽点头:“汉朝之后,从三国两晋南北朝就是一个大混战时期,人民渴望统一的国度,对之后昙花一现的政权都没有认同感,仍旧自称汉人。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只要你认可汉朝,你都是汉人。汉人是一个文化概念,因此包容性才这么强。”
“你们不喜欢汉人这个概念,那么换一个就好了,往更远的去寻求,这就是我让你们编纂神话典籍的原因。”
“三皇五帝,炎黄华夏。周对商是不是外族?秦对其他六国算不算外族?但只要扎根于这块大地,他们又怎么能算外族?就算是元朝,他们能算外族吗?他们曾经向许多朝代的皇帝臣服,他们是臣民,他们也不是外族!”
“从历史中往上追溯,我们发家的地方是汉的幽州、是周的燕地,从古至今便是华夏正统。”
“我们还要继续寻找,从上古时代寻找,从三皇五帝甚至更早的时代寻找。大清的勋贵们不愿意冠以汉朝子民的头衔,那就重新立下文化正统。华夏人、炎黄人,我们的祖先本就是同一个。”
胤礽缓了几口气,道:“给那群故步自封的老顽固们一个台阶下,逼迫他们打碎罩在我们头上的罩子。”
“历朝历代其他世家豪门能享受的事,你们都能享受;他们能做到的事,你们也能做。汗阿玛要的是大清成为华夏民族历史中一个新的辉煌王朝,比历朝历代还要辉煌的王朝。你们也应该是这个辉煌王朝中享誉青史的英雄名臣,而不是蜷缩在四九城高高的城墙中,为了所谓的满洲正统而缩头缩尾。”
“再说了,所谓满洲民族至今不到五十年,乃是太宗皇帝所定,和什么传统祖先其实没多大关系。”胤礽喝了一口羊奶,舔了舔嘴唇上的白沫,“我们的历史没有这么短暂。”
这下连鄂伦岱都不敢叫好了。
在场所有侍卫都神色愕然,惊恐不定。
胤禔抱着胤礽蹭蹭,低头偷喝了一口胤礽杯子里的羊奶。
“咳咳,听明白了吗?”被胤礽推了一下下巴的胤禔总结,“这件事对大清很重要。大清能不能真的成为这一片大地的主人,而不是缩在京城中眼巴巴地看着前朝人自治,就看你们了。”
“别以为我们派去了官员就能管理人家。你们想想,你派个人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能管得住哪里吗?别逗了。”胤禔道,“今天会先到这,爷的弟弟累了。你们自己想好,如果想要参与这件事名留青史的事,明日就继续过来。不来的人只要管住嘴就行。”
胤禔扫了众人一眼:“你们的名字爷都记住了。谁家先传出关乎今日会议的事,谁就是他阿玛额娘的乖宝宝,还没断奶的好孩子,爷这话是夸奖,可不是骂人。”
侍卫们:“……”
大阿哥,算你狠!
鄂伦岱挠了挠脑袋:“臣是不是不该中途闯进来?”
他有点后悔了。
胤礽白了鄂伦岱一眼:“来都来了。”
鄂伦岱爽朗笑道:“是啊,来都来啦。臣先回去复命啦!”
胤礽无语。你来传个口谕,还让皇帝等你?皇帝没砍死你,对你真是真爱。
康熙也是这么想的。
鄂伦岱官复原职后,他就让鄂伦岱去传个口谕,怎么鄂伦岱人就不见了?
康熙正在忙,按捺住找人催促的心,等着鄂伦岱回来。
他等啊等啊,等到自己这边的事都办完了,鄂伦岱才甩手甩脚回来。
康熙当即抄起鞭子,劈头劈脸给鄂伦岱抽了过去:“朕让你传个口谕,你传这么久?你是不是又跑去鬼混了?朕给佟国纲作保,说你干正事还是没问题。你就是这么回报朕?!”
如果胤礽在这,一定会叹息,他前前世抽鞭子完全是跟康熙学的。
鄂伦岱护着脑袋满地乱窜:“太子殿下讲得太好了,臣不知不觉听入迷了!”
康熙丢掉鞭子:“太子殿下讲什么了?”
鄂伦岱道:“不能说。要是传出去,臣就是阿玛的乖宝宝,没断奶的好孩子,那不如让臣死了算了。”
康熙:“……”
这话绝对不是保成说的。
这话绝对是保清说的!
康熙深呼吸,让鄂伦岱赶紧滚蛋。
鄂伦岱连滚带爬地跑了,留给康熙一个混混的背影。
康熙捂住胸口。若不是可怜佟国纲,他至于受这种气。
“去看看,保成和保清在做什么。”康熙使劲拍了拍桌子。
能吸引住鄂伦岱这个混蛋痞子乖乖听了那么久的话题,康熙很不祥的预感。
……
康熙找到了孩子们。
康熙听了其他人的报告。
康熙若有所思。
康熙……康熙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这不对吗?这也挺对的。若此事能做成,对他之后的改革一定能起到很大助力。
但胤礽怎么就……这么会说呢?
康熙想起已经升天的顺治帝不知道在自家儿子梦中叨叨了多少年,可能儿子很早就会说话都是顺治帝的功劳。
康熙悟了。
在不知不觉中,他汗阿玛已经从他这里抢走了宝贝儿子的启蒙,现在儿子已经完全是顺治帝的模样了。(胤礽:倒也不必……)
“汗阿玛,这件事若做好了,哥哥弟弟们都有功劳!”胤礽眼睛亮晶晶,小短手拱拱,就像是小奶猫作揖,“三弟弟和四弟弟的名字也要印在《古今神话汇编》上。”
康熙欲言又止,只能拎起胤礽拍拍:“好。”
他劝了这么久,让胤礽别太信任兄弟们。胤礽倒是自己肯干活了,但还是非得把功劳分给其他人。
大阿哥就罢了,还未启蒙的三阿哥和连说话走路的四阿哥都能被他分得功劳。
就、就这样吧。还能怎么办?
记录这场会议的官员已经把参会名单列出来了,三阿哥和四阿哥名字就列在上面,还都坐在主位上。
康熙好奇,当后世人研读史书时看到这一段,会想象出什么样的画面。
他们绝对想不到,所谓都“列主位”的意思是,胤禔抱着三个弟弟一起团在虎皮椅子上打瞌睡,胤礽一个人在那叨叨叨。
康熙怀疑四阿哥胤禛从小就“啊”个不停,就是受了胤礽这个小唠叨的影响。
康熙又揉了揉胤礽,胤礽打了个哈欠,往康熙怀里一躺,随便康熙揉,他想睡了。
睡觉之前,胤礽问道:“阿玛,纳兰性德和曹寅真的眉来眼去诶!”
康熙扑哧笑道:“你看到了?”
胤礽笑眯眯道:“容若还在桌子下面摸子清的手。”
康熙笑得直不起腰:“他们还做这种小动作?”
胤礽点头:“阿玛,他们感情真好。我也想要这样的朋友。”
康熙想了想,道:“朕给你招几个哈哈珠子。”
胤礽摇头:“那不是朋友。我的朋友,至少也要是其他国家的王子才行。地位不平等,成不了真正的朋友。”
曹寅给纳兰性德介绍了许多朋友,一些朋友还和纳兰性德结为异姓兄弟。但他们之间的诗词总是客客气气。那些人需要依附纳兰性德权势,友谊中总有些不纯净的东西。
不像曹寅和纳兰性德,他们不需要以诗会友以图会友,随便聊天打屁胡乱吹嘘你嘲讽我我笑话你,就能快乐地过一天。
康熙道:“好。朕也想写信给其他国家的帝王,你也一起。”
胤礽抱着康熙的手臂蹭蹭。
他知道康熙有这样的想法。虽然前前世是很久以后的事,但咱们这辈子可以早点开始。
……
胤礽带着一众兄弟起了个头,后续的麻烦事康熙还是得自己做。
他放手让胤禔去做,只是想看看胤禔能做到什么地步。
最后他得出结论,胤禔大约也就是能把人气死的地步,给胤礽当副手,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很好用。
厉害还是我家保成厉害!不愧是朕的太子!
就算有顺治的教导,但功劳也一定是朕的!
第三次会议的时候,康熙也来参加了。
侍卫们一个没跑,看到康熙出现的时候惊呆了。
他们庆幸自己没跑。跟着太子果然才是正途!家里长辈懂个屁!
胤礽笑道:“你们不用太惊讶。孤的汗阿玛也是年轻人,和你们一样。”
康熙但笑不语,只轻轻拧了一下胤礽的屁股。
侍卫们恍然大悟。
原来太子殿下那一番关于年轻一代和老一辈的话,是年轻的皇帝陛下授意太子说的!
我们就说嘛。太子殿下才五岁,他懂什么。
他懂这么多,不显得我们全是真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