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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伦岱来了。
鄂伦岱带着他标志性的爽朗笑容来了。
纳兰性德的头已经开始疼了。
“太子,大阿哥!有什么好玩的事找臣!”鄂伦岱随便拱了一下手,就当自己行过礼了。
纳兰性德忍不住踹了鄂伦岱一脚:“注意礼节!”
鄂伦岱摸摸鼻子:“容若,你好迂腐。”
纳兰性德没有与鄂伦岱争论:“等会儿我们去校场练练?”
鄂伦岱:“……不了。”
他老老实实重新行了一次礼。
纳兰性德是个文化人,是个武力值很高的文化人。
纳兰性德出生时,纳兰明珠还在政治失意期中。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纳兰性德身上,纳兰性德接受了最全面的精英教育。
从满人的骑射武功,到汉人的诗词经义,纳兰性德不负明珠的期望,各方面都做到了极致。
纳兰性德的文采不必赘述,他的武艺功夫这一点经常被后人忽视,以为他是一个文弱书生。
纳兰性德一直是康熙近卫,康熙无论去哪出巡,几乎纳兰性德必定随行。
这随行,可不是康熙把纳兰性德当做高士奇之类陪玩的文人看待,纳兰性德是真正领了保镖一职的。
在纳兰性德和友人的书信中也可看到,他与亲近的友人很少以诗会友,倒是以骑射会友的时间更多一些。
康熙二十一年,康熙准备和沙俄动兵,派人考察沙俄和大清边境情况、搜集军情。领了这隐秘的军事任务,奉命出使梭龙的便是纳兰性德。他历经四个月,圆满完成了这个任务。
康熙二十四年,纳兰性德逝世时,梭龙大捷的战报正好传来。康熙命人将战报哭告纳兰性德墓碑前,用祭奠英烈的仪式祭奠他。由此可知纳兰性德不仅在这次军事任务中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很可能他的英年早逝,也和这次任务中落下的伤病有关。
纳兰性德执行隐秘军事任务不止这一次。
根据纳兰性德友人和同僚悼念的诗词,多次提及纳兰性德去过西北,还将其比作“霍去病”,正史中却没有记载。
胤礽那时年纪还小,重要的军事行动他并不知晓。但他听康熙提到过多次派纳兰性德执行隐秘的军事任务。既然隐秘,自然就不会被记载下来。
康熙还曾笑道,纳兰性德那才华横溢文人骚客的身份,是很好的掩护。当有人盘查时,纳兰性德可以开口成章,提笔便是一首诗词佳作,一看就不像执行任务的武人,而是游山玩水寻找灵感的文人。
康熙显然是真的想把纳兰性德往将才培养,才给予纳兰性德这么多艰难的任务。可惜纳兰家的政治理想与纳兰性德的前途背道而驰。只要纳兰家不肯成为康熙的纯臣,纳兰性德成为真正“霍去病”的理想就不可能实现。
他只能空空落下一身伤病,困于家中抑郁而终。
这样的纳兰性德,能领着任务在北方边境打探情报的纳兰性德,他的武力值可想而知。
而鄂伦岱呢?
他小时候也被佟国纲悉心教导,经历了几年嫡长子的精英教育。和佟国纲闹翻之后,他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平时逞凶行恶,看着嚣张跋扈,实际上手头功夫因为这两年的懒散,已经稀松平常了。
隆科多他还能靠着耍赖打一打,遇上纳兰性德这等高手,就算纳兰性德让他两只手,一脚就能把他踢地上爬不起来。
你问鄂伦岱为什么这么有自知之明?那当然是因为鄂伦岱看不惯纳兰性德老和汉臣文人混,去找过纳兰性德麻烦啊。
找过麻烦后,鄂伦岱就对纳兰性德拱手,爷,你是爷!你爱和谁玩就和谁玩!
鄂伦岱和纳兰性德一番小动作,让胤礽在心里八卦了许多。
他立刻附耳胤禔,将自己八卦的事告诉胤禔,和亲爱的大哥分享。
胤禔眼睛一亮,眼神在纳兰性德和鄂伦岱中来回打量。
鄂伦岱感到一阵恶寒:“大阿哥?”
胤禔干咳一声,装作严肃道:“我在想,你们俩谁更强一些?要不要比一比?”
鄂伦岱很混地一摊手:“大阿哥,您这是想看臣死。”
胤禔:“……”遇上这等没脸没皮的人,什么趣味都没了。
胤禔摆了摆手,让鄂伦岱坐下,道:“你知道汗阿玛对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不满了吗?”
鄂伦岱又很混地一摊手:“皇上什么时候对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满意过?”
胤禔:“……”
胤礽双手捂着嘴,腮帮子鼓鼓小肩膀抖抖,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宫中一霸大阿哥,遇到了京中一霸鄂伦岱,居然略输一筹。
胤禔用胳膊肘戳了戳胆敢嘲笑大哥的太子弟弟,眉头一竖,道:“汗阿玛对你们不满意,所以准备建个学校,强迫你们进去上课,免得你们惹是生非。”
鄂伦岱一愣:“不会吧?皇上这么残忍?”
纳兰性德忍不住了。虽然他没听到这个消息,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大阿哥诓鄂伦岱的,他也认为鄂伦岱这话很没有道理。
“多学些东西在,这是皇上恩赐,怎么叫残忍?”纳兰性德道,“你们每日混迹街上一事无成,难道不羞愧吗?”
“玩呗,羞愧什么。”鄂伦岱不为所动。
胤禔吓唬道:“汗阿玛让你们上学,你以为你逃得掉?”
鄂伦岱无奈:“大阿哥,您就直说您想让臣干什么吧?”
胤禔:“……”这家伙油盐不进啊!
胤礽拍了拍胤禔的手臂,让想撸袖子上前揍人的大阿哥稍安勿躁:“汗阿玛确实准备为京中八旗子弟建立官学。”
不过那是康熙二十四年的事,而且训练的只是内务府三期,即包衣众。
鄂伦岱咧嘴露齿笑:“然后?”
胤礽道:“官学教导的东西不过是些汉人的诗书礼仪,我和大哥不耐烦八旗子弟学习这些。”
鄂伦岱嘴边不羁的幅度终于落下。
他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道:“满洲八旗学习汉人的文化之势不可挡。”
胤礽道:“这世界上文化不只是汉人一脉。我们满洲人被人称蛮子,入关之前本就是一无所有的白纸。他们嫌弃白纸无内涵,但正是白纸才能包容万物。八旗官学肯定要办,而且要隆重的大办。学习内容,可不能让汉人来定。”
胤禔点头如捣蒜:“你耐烦一本书翻来覆去读一百遍背一百遍抄一百遍?你若愿意这样学,那你可以不加入我们。”
鄂伦岱举起双手,斩钉截铁:“我加入!”
他早听说了宫中皇子的功课有多严苛。八旗子弟也这么学?这是要让他鄂伦岱去死!
纳兰性德嘴角微抽。
太子聪慧过头了,真是把鄂伦岱的心思拿捏的死死的。
胤礽说通鄂伦岱之后,便靠在胤禔身上闭目休息,将接下来的事交给胤禔。
胤礽拉着胤禔想捅破天的事,就是让八旗子弟自己申请建立一个与国子监不同的八旗子弟专供学校,以“满人不该只学汉人那一套”,披着满汉矛盾的皮,无阻力的推行新教育。
新学校分文武两科,基础科目相同,都是文学、历史、地理、算术、工学、政治六科。
不同的是,每一科中的课本和具体内容,都分成文臣武将不同版本。
以地理为例,文科学习的是如何因地制宜发展当地农牧林渔业生产,武科学习的是根据不同地形和天气排兵布阵的事例。
其实基础知识都一样,只是举的例子不同。
胤禔说着说着就忘词了。
他低头看向打瞌睡的弟弟,皱着眉不忍心把弟弟吵醒,便眉头紧皱,冥思苦想弟弟还说了些什么。
梁九功不愧是历史中康熙中期的大红人太监,立刻递上一本小册子。
胤禔一翻,梁九功已经把胤礽和胤禔提过的新式教育分科的事整理好了。
胤禔喜笑颜开,然后瞪了一眼自己的贴身太监。
看看人家梁九功!好好学学!
胤禔身边太监立刻警觉。他是得好好学学了。大阿哥这么早就要参与政事,他只会伺候人,怕是会跟不上大阿哥的脚步。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鄂伦岱不耐烦继续听,伸手问胤禔要册子。
正好胤禔也懒得讲了,便把册子丢给鄂伦岱。
纳兰性德也凑上去一起看。他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深以为然。
这次太子和大阿哥不是准备乱来了?
不过太子和大阿哥每次的乱来都行之有效,到让人不知道他们究竟算不算乱来了。
“你事先不知道?”鄂伦岱好奇。他还以为这种事肯定是纳兰性德这个肚子里全是墨水的阴险家伙想出来的。
纳兰性德如实道:“不是很清楚。”
鄂伦岱摊开册子,两人一起研究。
鄂伦岱现在虽然混了些,早年接受精英教育的底子还留着,很快就意识到这种教育的可怕。
他不耐烦那些经史子集,可若经史子集揉碎了加入实例中,他居然也生出了想要学习的兴趣。
八旗子弟虽然纨绔,基本的教育都是接受了的——大家还是孩子的时候,都没条件纨绔,书肯定得好好读。
胤礽搞出来的八旗官学,其实是“职业再教育”,教导的东西极其功利。从这个官学毕业后再去当官,立刻就知道需要做什么。而不是现在许多科举出来的文人,丢开了书本之后,就两眼一抹黑,所有庶务全靠府中老吏。
八旗官学中还有一门“武学”课。
武学课是文武必修,但也因文武不同侧重不同而有不同等级的课。
虽然说“文武不同”,武学课的分科限制的并不是那么死。学生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自己选课。
文武其他课程也一样。除了自己的必修课之外,学生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选修课,考试通过之后就有选修学分。
学校毕业和科举会试不同,不是以一次考试定生死,而是按照汉人书院的培养方针,每个月、每学期、每学年都有考试,分不同的学分。凑齐了学分后,再通过毕业考试才算毕业。根据学分和毕业考试成绩的权重加成综合得分,给学生们评等级授官。
显然,胤礽要把八旗子弟传统的“拜唐阿历升”制度化。
所谓“拜唐阿历升”,和以往朝廷的荫蔽晋升、察举制差不多。
“拜唐阿”是满文音译,意思就是人才。
满蒙八旗子弟年满十八之后,就要将名字登记在册,成为“拜唐阿”。根据推举和考核,给其中优秀者分配官职,最优秀者直接入宫成为臣仆。五年期满之后,表现优秀者就能直接授官。
历朝历代都有这种给勋贵和世族子弟的特殊晋升渠道,清朝把勋贵世族放宽到整个满蒙八旗,反倒是扩充了这个特殊晋升渠道。
只是推举制永远都有一个弊端,那便是依靠“人”,有人脉者得官。
把推举改成另一种考核,对八旗子弟而言更公平一些。
鄂伦岱和纳兰性德都属于“家中有人朝中有人”的八旗子弟,但他们都认为这个制度更好。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家族长盛不衰,也不能保证推举和考核的人是不是自己这一方的政敌,显然考试会稍稍公平一些。只要肯学,他们的子嗣就算暂时落魄了,也能依靠自身努力重新辉煌。
而且这些东西非常实用,只要想为官为将,迟早会学习这些东西。
两人接受的精英教育,就有这些。自己到处找先生,不如让皇帝把人才集中起来统一教学。
“好!”鄂伦岱猛地一拍大腿,“这才是咱们八旗子弟该学的东西!”
纳兰性德眼眸微闪,虽不认为官学就完美无缺,也不得不承认,八旗子弟大多心浮气躁,学这些实用的东西更有用些。
“八旗子弟并非这一条晋升途径。”闭眼眯了一会儿的胤礽养足了精神,睁开眼睛道,“科举仍旧为八旗子弟展开。如果有想一鸣惊人的八旗子弟,可以官学、文举、武举三榜魁首。”
纳兰性德头皮一麻,呼吸一致,竟忍不住热血上涌,心跳加速。
他扶了一下腰间的佩刀,让自己稍稍冷静了一点:“已经为官的子弟也能入学吗?”
鄂伦岱瞥了纳兰性德一眼,心里笑骂道,没想到纳兰性德居然有如此野心。
不过纳兰性德也有与野心匹配的才华。
那我呢?鄂伦岱拳头握紧,居然自母亲去世之后,心头热血第一次有重燃的迹象。
三榜魁首他肯定做不到,那三榜或者两榜登科呢?
如果他把手头的武艺捡起来,武举登科或许不难?
鄂伦岱眨了眨眼,松开拳头,恢复了平常不羁的笑容:“要让皇上改官学内容,肯定很难。”
胤礽道:“所以我们要在汗阿玛推行官学之前,先请奏建立官学,把官学的主动权抓在手中。朝中能教导经史子集的官员大多是汉臣。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满人底蕴比汉人浅薄太多,朝中好用的满臣都捉襟见肘,不可能有厉害的满臣给你们授课。”
胤禔赶紧补充:“你们想官学里的老师全是摇头晃脑的迂腐文人?”
鄂伦岱想了想,打了个寒颤:“绝对不行!”
纳兰性德扶额叹气。
他的许多好友都是康熙御用文人,或者说康熙就是用他来管理和监视那群御用文人。他对那群文人很有好感,但真不认为这些文人能教好满蒙八旗子弟。
很大可能是老师不尽心教,学生该玩的继续玩,这官学就荒废了。
“要和皇上博弈啊。”鄂伦岱摸了摸下巴乱糟糟的胡茬,“刺激!”
纳兰性德白了鄂伦岱一眼。他就知道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若将此事写成奏折,给皇上细细说明,皇上或许会考虑我们的意见,不需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纳兰性德提议。
胤礽和胤禔异口同声道:“那多没意思?”
鄂伦岱瞬间明白这两个小孩心中所想,点头如猛鸡啄米:“没错!那多没意思!”
一大两小交换了一个心有灵犀的眼神,那一刻,他们仿佛是知己。
纳兰性德不动神色斜跨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一大两小的视线交流:“若皇上知道这主意是太子和大阿哥所出,可能会生气。”
胤禔不在乎地摆摆手:“等回宫,你们上奏后,我和弟弟往慈宁宫一跑,我就不信汗阿玛逮得住我们。太皇太后肯定也支持我们。她一直不耐烦汉人那些事。”
康熙怒气冲冲大步走来:“不用回宫,朕现在就揍死你们俩个不肖子!”
“啊!!!!!”胤禔尖叫,一手抓住胤礽的胳膊就开跑,“容若!鄂伦岱!拦住汗阿玛!”
纳兰容若:“皇上!息怒啊!”
鄂伦岱:“皇上,这是好事,别生气别生气。”
两人被康熙一人赏赐了一脚,被踹到一旁,让出了路。
康熙撩起衣摆,和两个孩子在文庙后厢房里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汗阿玛为什么会在这里!”胤禔一边跑一边尖叫,“汗阿玛你怎么能这么神出鬼没!你作弊!弟弟这边,躲这里!”
胤禔把胤礽塞进了桌子底,自己也钻了进去。
康熙一脚踹向桌角,厚重的木桌晃了晃:“给朕滚出来!”
胤禔护好胤礽:“我不!你先说不打我和弟弟,我和弟弟才出来!”
康熙气乐了:“想都别想,给朕搬桌子!”
太监和侍卫们面面相觑。
康熙怒道:“朕说的话你们不听?!”
太监和侍卫们磨磨蹭蹭搬桌子,纳兰性德和跟着康熙进门的曹寅疯狂交换眼神。
纳兰性德:子清,快想想办法!大阿哥无所谓,太子才刚晕过一次!
曹寅:我能想什么办法?这又不是宫里,可以去找太皇太后……
纳兰性德:赶紧!
曹寅:赶紧个头啊!你也想啊!
两人眉来眼去,焦急极了。
这地方能劝得住康熙的人根本没有啊!
鄂伦岱在一旁冷眼看着侍卫和太监把桌子搬开,然后猛地扑上去,一手一个小皇子拔腿就跑,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从窗户上翻逃出去。
康熙:“!!!”
康熙怒发冲……呃,还是不难为那一根小辫子了。总之,康熙非常生气地怒吼道:“鄂伦岱!朕要杀了你!朕要灭你全族!”
鄂伦岱一边跑一边吼:“万岁爷,您别忘了您是臣嫡亲的表哥。臣全族也包括您!”
康熙:“??!!”
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不由浮现出了一个“草”字。
鄂伦岱,论勇,这大清朝没有比你更勇的了。你简直是我们大清新一任巴图鲁!
鄂伦岱抱着两个表侄子飞速蹿上墙头,然后把表侄子往墙边的树上推:“赶紧爬!”
康熙看着胤礽晃晃悠悠爬上树丫,吓得肝胆俱裂。他想大喊,又怕吓到胤礽,让胤礽摔了下来。
赵昌赶紧指挥太监们去拿褥子稻草,侍卫们也在曹寅和纳兰性德的指挥下在树下排成几排,做好接住孩子们的准备。
胤禔胆子极大,在宫中时就经常爬树,很快就爬到了一个安全的位置坐好。
胤礽看着乖巧,上上辈子文武双全、上辈子经常上树摸鸟下河捉鱼,爬树也是小意思。
两孩子乖乖坐到树上晃脚丫,鄂伦岱也爬上了旁边的树杈,一只手护好两个孩子,跟着一起猛男晃脚。
他还折了三根嫩树枝,给太子、大阿哥一人分了一根。
一大两小嘴里叼着小树枝,大脚小脚晃啊晃,一起看着树下的人忙活。
康熙先捂着胸口,捂了胸口捂脑袋。
他胸口好痛,脑袋也好痛。
他现在好后悔。佟国纲说“请诛此子”的时候,他怎么不顺势把鄂伦岱给砍了!
“下来!”康熙胸口和脑袋疼狠了之后,终于冷静下来。
胤礽:“汗阿玛,您先保证不揍我和哥哥。”
鄂伦岱:“也别揍我。”
胤禔:“立字据!立字据!”
我他妈……康熙深呼吸,赵昌和梁九功一起给康熙顺气。
万岁爷皇上皇帝陛下,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随行的臣子仰头,特别是那群没机会接触皇子和鄂伦岱的汉臣们瞠目结舌。
皇宫里的孩子,怎么和自家熊孩子一样?也会上树躲父亲的揍?
“下、来!”康熙咬牙切齿,“别逼朕说第三遍!”
胤礽伸出双手:“可是汗阿玛,我下不去了。”
胤禔低头看了一眼,抖了抖:“额娘呀,我怎么能爬这么高?”
鄂伦岱挠挠头:“好像是太高了一点。”
康熙眼前黑白闪烁,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晕过去。
“搬梯子搬梯子!”
“稻草呢?被褥呢?怎么还没来?”
“太子爷,大阿哥,千万别乱动啊!”
“别害怕,你们抓紧树枝。”
树下慌作一团。
鄂伦岱拍着胸膛道:“没事!又没有风,我们很安全!”
鄂伦岱刚说完,清风徐徐吹来,仿佛在和鄂伦岱打招呼。
树叶沙沙沙响动,越响越欢快。树影婆娑,从娇羞起舞逐渐演变成了群魔乱舞,仿佛一群调皮鬼在树下过狂欢节。
康熙不知道什么是狂欢节,他只知道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
鄂伦岱还在那挠脑袋:“啊,怎么开始吹大风了?有点难搞。”
纳兰性德怒道:“你闭嘴!不准说话!”
曹寅咬牙道:“求求你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鄂伦岱委屈。我怎么乌鸦嘴了?听着好像这风是我招来似的。我要有这本事,就招来狂风把佟国纲吹房顶下不来了。
“汗阿玛放心,这点风吓不到我和哥哥。”胤礽吊着小树枝,又晃了晃小脚丫,模样可爱极了,“对不对,哥哥?”
胤禔本来有点害怕,听胤礽这么一说,立刻挺起胸膛:“当然!弟弟靠近一点,哥哥保护你。”
鄂伦岱看着胤禔和胤礽紧紧挨在一起,胤礽面无惧色,胤禔有点慌张但仍旧抱住弟弟,不由浮现出怀念的笑容。
他和夸岱也这样。
夸岱虽然懂事听话到有些迂腐和木讷,但自己做什么坏事,他总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说要为自己承担一半责任。
他也无论遇到任何事,都会把夸岱护得紧。
额娘早逝时,夸岱还小。鄂伦岱在家中张牙舞爪地保护着这个弟弟,就像是保护自己的孩子。
想起夸岱,想起早逝的额娘,鄂伦岱眉眼间闪过一抹厌恶和狠戾之色。
他和佟国纲的矛盾,就是源自佟国纲后院之事。
佟国纲夫人去世之后没有续娶,后院之事交于唯一有儿子的宠妾。
鄂伦岱眼睁睁看着在额娘在世时做低伏小的阿玛妾室,居然摇身一变成为自家后院的女主人,甚至在自己面前都摆出了嫡母的作态,恶心地想吐,连带本来关系不错的法海也被他深深厌恶。
不过是低贱侍妾,不过是侍妾之子,凭什么和我平起平坐!
佟国纲、侍妾和法海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没有了额娘的鄂伦岱和夸岱仿佛家里的边缘人。
这并不是佟国纲忽略嫡子,而是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大部分封建大家长不会亲自养育孩子,他们和孩子的沟通除了教育之外,生活细节都是从孩子的母亲处打听。
没有了额娘的孩子,肯定或多或少会被父亲忽视。这就是世间常言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鄂伦岱本是家中最受看重的嫡长子,受尽家中万般宠爱,突然变成家中边缘人。法海这个侍妾之子因为有一个能在佟国纲耳边吹枕头风的亲额娘,在佟国纲眼中的重要性越过了他。
更别提和法海同岁的夸岱,更是如隐形人一般。
一个从优秀的继承人,变成了叛逆的纨绔混账,总是有原因的。
当鄂伦岱的优秀不再被佟国纲夸赞,除了叛逆,他还有什么方式越过后院重重高墙,争夺亲生父亲的注意力?他还能用什么方式越过后院重重高墙,帮弟弟争夺亲生父亲的注意力?
看,他变成了家中最引人注目的人,夸岱开始被佟国纲看重,获得了佟国纲的亲自教导。
因为他的亲生父亲,很担心夸岱被自己这个不肖儿子教坏啊哈哈哈哈。
鄂伦岱看向太子,突然觉得有点顺眼。
他其实很嫉妒太子。同样是亲娘去世的嫡子,凭什么太子就能被康熙呵护着长大,自己却要使劲浑身解数争夺阿玛的注意力,最后落到与阿玛势同水火,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地步。
可他现在看着太子异于常人的冷静和优秀,注意到太子病病歪歪的身体,他突然意识到,太子的生活或许没有自己想的那样舒服。
皇帝经常不在宫中,皇帝在宫中也会流连后宫。太子总会变成一个人。
自己还有一个胞弟,太子的哥哥却是其他女人的儿子。
一个小孩子是怎么持续获得了皇帝喜爱,是怎么把异母的兄弟哄得仿佛胞兄?太子异常的优秀背后,有多少努力和痛苦?
鄂伦岱无法想象,但鄂伦岱与太子共情了。
“太子,大阿哥,臣是骗他们的。”鄂伦岱小声道,“这点高度,臣抱着你们跳下去,肯定能毫发无伤。”
大阿哥睁圆了眼睛,小太子却笑得眉眼弯弯仿若弦月。
“表叔,我知道。”胤礽小脑袋晃了晃,嘴角小树枝跟着调皮地晃了晃,“表叔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把我们俩抱上树的。表叔很厉害。”
这个年纪的鄂伦岱,身上曾经佟家优秀嫡长子的痕迹还未消失。他还不是那个混账了一辈子,已经完全变成了废物的鄂伦岱。
毕竟的他还不及弱冠,才刚离开青涩少年的时期。
“我厉害吗?我可是佟家出了名的小混混。”鄂伦岱吐出嘴中的小树枝,“有名的除了吃喝嫖赌之外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胤礽道:“表哥是佟家长房嫡长子,若表哥没有接受好的教导,那么肯定是佟家内部出了问题。”
胤禔道:“吃喝我知道,嫖赌是什么?好玩吗?我经常听到有人说。”
胤礽紧张道:“不好玩,那是坏事。粘上了是真的会被汗阿玛打碎屁股的!不仅会被打屁股,还会被罚抄,被罚关小黑屋!”
胤禔缩了缩脖子:“我就问问,又不是想去做。”
胤礽严肃道:“回去我和你解释。”
鄂伦岱有些想笑。
他还以为是大阿哥护着太子,怎么好像是太子才是兄长似的?
鄂伦岱想起自己那还不到十岁,却比他还老成的弟弟。
唉。
他又想起弟弟跟着堂兄弟一起去劝说隆科多,被隆科多拳脚波及,脸又黑了。
虽然满人六七岁就开始练习骑射,若是先帝时期,夸岱这个年纪可能都会上战场杀敌了,但那是先帝时期!隆科多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鄂伦岱自诩再混账,也没有和法海打架,只挑衅佟国纲。
“表叔,你以后也和哥哥说说,这不是好事,不要学。”胤礽道,“我知道表叔也不喜欢这个。”
“其实……好吧,我不喜欢。”鄂伦岱摸了摸鼻子。
他只是寻找刺激,喜欢看佟国纲气得跳脚。若说喜欢,那肯定说不上。
胤礽再次眉眼弯弯如弦月:“谢谢表叔。表叔最好了。”
鄂伦岱拍了拍胤礽,心里对胤礽更顺眼了些。
这孩子的笑容和小嘴怎么这么甜呢?一点都不像皇宫里的孩子。甚至他见过的八旗子弟中,都没有这么招人疼的小孩。
夸岱当然很不错,但夸岱经常板着脸,不喜欢笑。
康熙在树下急得跳脚,鄂伦岱和太子、大阿哥却在树上笑着聊起天,看上去轻松极了。
康熙捂着胸口,又扶着额头,胸口和脑袋更疼了。
不会吧不会吧,大儿子就算了,我乖巧可人的宝贝儿子怎么也能和鄂伦岱这个大混账聊得来!
“皇上,不生气了吗?不生气了,臣就抱着太子和大阿哥下来了?”鄂伦岱见风越发大了,怕两个孩子得风寒,对树下大吼道。
康熙已经气过头,十分冷静了。
他沉声道:“等侍卫搬梯子来。”
胤礽道:“汗阿玛,梯子也危险,不如用绳子绑住箩筐,把我和哥哥放箩筐里放下来。”
康熙深呼吸,平静道:“找箩筐来。”
箩筐比梯子好找。
胤禔先进箩筐给弟弟探路,还未落地就被康熙抱起。
胤禔僵硬,不习惯被康熙抱着。
胤礽在箩筐里探头:“阿玛抱抱!”
康熙无语。
他把胤禔递给纳兰性德抱着,自己踮着脚把半空中的胤礽从箩筐里拎出来:“怎么这么顽皮!”
胤礽抱着康熙的脖子笑嘻嘻道:“就是想和阿玛玩。”
康熙给了胤礽脑袋两下,到底舍不得下重手。
胤礽道:“阿玛别罚表叔,表叔害怕阿玛真的气过头揍坏了我和哥哥,到时候伤心的还不是阿玛。”
“他把你俩带入险境,朕必须罚他。”康熙严肃道。
胤礽摇头:“阿玛小看表叔了。表叔哪有他自己说的那样弱?这点高度,他能护得住我和哥哥。”
胤礽话音刚落,鄂伦岱就自己从树上跳下来,稳稳当当落地。
康熙横了鄂伦岱一眼:“给朕去牢里反省!”
胤礽高声道:“别忘了给表叔笔墨纸砚,表叔好写折子!”
康熙轻轻拍了一下胤礽的屁股,又横了鄂伦岱一眼:“你要是写不出来好的章程,这侍卫就别做了。”
鄂伦岱跪下打了个千,老老实实被押走了。
康熙放下胤礽,看着两个儿子道:“接下来,朕怎么罚你们俩呢?”
胤禔拉着胤礽又想跑,被康熙抓住后衣领。
康熙狞笑。
想跑?!同样的招数别想对朕用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