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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前三天要住院,跟谢医生那边定下了时间,颜云致决定要跟爷爷说一声。
只是颜岐这两天身体状况很不好,今天一早,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家里人也都来了医院。
走廊上,大伯颜明潮和二伯颜明海在说话,兄弟二人似在争论什么,脸色不善。
颜云致和宁恪对视一眼,摇了摇头。
推开病房的门,二伯母宋莹嗤笑一声:“吆,来了啊。”
颜云致叫了声二伯母,在病床前坐下,看着陷入昏迷中的老人轻声说:“爷爷,我下周就做手术了。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要做手术就别来了,”宋莹翻了个白眼,“早就说了你身上病气重,少接近老人小孩。你瞧瞧吧,你爷爷都这样了,你还不离他远点。”
她这番话可谓恶毒又刻薄,平日颜岐在的时候她哪敢这么说话,现在琢磨着这老不死的也快归西了,忍什么忍,不如说个痛快。
颜云致还没开口,被宁恪按住了手。
宁恪神色冷淡:“二伯母,我记得您今年还不到六十吧?”
“是啊,你想说什么?”
“在医院里讲病气病气这种愚昧无知的话,我记得您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年纪吧?”
宋莹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宁恪冷笑一声:“我说什么了啊?”
以前她顾忌着颜云致,也给这些人留了面子。可现在不必,她这人恩怨分明,睚眦必报。
“你这丫头牙尖嘴利,你以为你还有几天好日子过?”宋莹终于忍不住似的,露出胜利者的笑,“现在老头子一倒,控股第一的是我和你二伯父。”
她扔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往外走。
正好跟蒋茹迎面撞上,宋莹冷笑一声,侧身出去。
蒋茹依旧好声好气说着话:“阿致,可可啊,你们也别跟二伯母较真了。她啊……这几天真春风得意着呢。你二伯父马上就是集团第一大股东了。”
颜云致:“比您的也多了?”
蒋茹忙说:“是,不如这样,你把你的股份折现给我,价格你放心,不会低,免得你二伯母欺负到我们……”
“伯母,”颜云致轻声打断她,不急不缓地说,“这话是蒋寰宇叫您说的?”
前段时间徐音楼持续给蒋寰宇施压,估计蒋寰宇早就找了蒋茹,要她赶紧做了家里的掌权人,才能给寰宇娱乐一条生路。
蒋茹听她一提蒋寰宇,心里一沉。
既然她知道蒋寰宇和自己的关系……那她以前对宁恪做的那些事,是不是也都知道了?
颜云致注视着她,轻声说:“您在小宁给我的蛋糕放了我不能吃的东西,对吧?”
蒋茹脸色巨变,挤出一点笑:“什么蛋糕?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宁恪冷冷地看着她,把一张照片摔到她脸上。
那是宁晖请专人做的摄影,这张照片里的暗处,有人站在蛋糕旁,不知在看些什么,神色阴沉不定。
蒋茹原本绷着脸不承认,此刻被宁恪的动作激怒,她忽然笑了:“是我啊。”
病床里仪器还在滴滴哒哒作响。
蒋茹依旧温柔得体地笑着:“家里的东西,经我手的阿致是不会吃的,那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会,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见宁恪彻底冷沉的表情,她笑意更深:“好了,老头子撑不了几天了,早上医生都下了病危通知书,别在这吵他了。老头子的保险柜钥匙在我手上,明天很快就会有一份股份转让书。让那个宋莹那蠢货再得意一天吧。”
颜云致静静问:“你打算做什么?”
“做什么?他的公章和私章都在保险柜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对着宁恪冷冰的神色,蒋茹笑着揽了揽鬓发:“别这么看着我了,她不是还没死吗?这么多年的事了,你们也别计较了,谁能拿我怎么样呢?”
仪器滴答的声音忽然停了。
一道沉闷含怒的声音响起:“你真以为你自己无法无天了是吗?!”
蒋茹一惊。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回头,对上一双盛怒的眼睛。
病床上的老人一把扯了各种管子,下床走到她跟前,用力给了她一巴掌!
“啊!”
“爸……爸您没事啊?您听我说,这是个误会……”
这一声尖叫,把病房外的人吓到立刻要开门。
但这时,一群保镖涌上来,直接把人挡在门外,还把蒋茹也拉了出去。
“没事吧?”明殊姗姗来迟,她摘了墨镜,瞅了门外一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吆,还挺热闹。”
她捡起那张落在地上的照片,递回给宁恪。
——前几天宁恪给明殊打了电话,提及这张照片,当时她们还没下定决心,明殊一听就忍不住了,哪个母亲也见不得自己女儿被这么欺负。
颜爷爷看到这张照片,沉默了许久,才答应了她们,要装病,装到病危试试看。
果不其然,只是诈她一下,她自己竟然认了。
颜岐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受了打击似的,神色难掩沧桑:“好了,都出去吧。”
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家里不太平。但人老了,总想一家人和和美美,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可如今,他没法再装聋作哑了。
“阿致,手术那天爷爷会过去的。”
等她们离开前,老人又叹了口气:“宁恪啊,爷爷向你说一声抱歉。对不住了。”
宁恪回过头。
阳光从窗户落进来,空气中有尘埃飞舞。
她没说话,牵着颜云致的手,走了出去。
-
三天后。
医院。
手术室大门关闭的那一霎那,宁恪往后退了两步,靠着墙,才站住了。
明殊想扶她一把,宁恪摇了下头,说不用。
这个手术并不漫长。
谢医生说,只要两个小时就可以。
本来以为两个小时很快,但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刻,每分每秒都这么漫长。
宁恪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这几天她跟谢医生聊了很多次,在网上看了别人写的帖子。她知道,用电流消融多余的心脏纤维时会有很强的灼痛感,会很痛很痛。
她一想到这里就难受,只能控制着自己不再往下想。
时针似乎也融化在了表盘上。
手术时间渐渐超过了预期,宁恪站起来,紧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直到大门打开,她看着谢医生出来。
“刚才出血很多,差点引发了并发症,我们花了一些时间止血,”谢医生顿了下,他脸上全是汗,“应该没事了。现在让病人静卧六小时。”
等他说完,宁恪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出血很多……吗?静卧,静卧我可以进去吗?”
“不用,马上回病房静卧,”谢医生对颜岐一点头,“不过建议家属在外等待,先别进去。”
宁恪看着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回到病房。
她听医生的话,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看到病床上那个人,明明苍白着脸,还朝她笑了笑。
她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宁恪立刻转身,关上门。
这剩下的六个小时,也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
好不容易捱到时间,谢医生过来检查情况,情况不算太理想,安置好心脏监护器,还调适好了吸氧设备。
幸好术后第一天过去,也没有新的突发异常。
第二天一早,谢医生才说,家属可以进了。
但宁恪不太敢进去。
更不敢看她,怕一看她就想哭。
谢医生笑着说:“真没事了。今天一切正常的话,再过两周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回家了,也要好好休养几个月的。”
等医生走了,宁恪还站在门口。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颜岐笑她:“好了,你这孩子怕什么呢,心理素质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差,都说了之后可以出院了。”
明殊拉了宁恪一下:“还不进去,阿致肯定想看见你了。”
宁恪才慢慢走进去。
才走几步,她就看见颜云致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朝她笑,声音是有点哑的:“小宁。”
宁恪再也忍不住,冲到病床前。
她握着她的手,低着头,不说话。
好疼吧。
她怎么就不能替她疼呢。
这才是第一项手术。
谢医生说了,她的心脏情况比较差,只能先一步步做,这才是第一项消融心脏纤维的。至于心房手术,最快也要到明年。但最起码这次手术后,她的情况会好很多。
颜云致摸了摸她的发梢:“没事的。”
宁恪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把眼泪忍住了,才抬起头朝她笑:“下周就回家了。”
颜云致弯了弯唇角:“好,我们回家。”
……
大半个月后。
出院手续办完,颜岐本想接颜云致回老宅休养,明殊先否决了他的提议:“还是叫她们回自己的小窝去吧。”
长辈放心不下,送她们回家。
直到专业陪护人员把颜云致扶坐在床头,又说了几句话,其他人才离开。
宁恪忙前忙后,一刻也停不下来。
怕她待久了无聊,给她挑了几本杂志。怕她等会渴了倒了两壶温水在床头。怕她想吃水果,但又怕术后不能吃。
这个季节天气不错,宁恪过去开了窗,阳光落进来让人心情好,但开窗有风容易着凉,她站在窗边反复为难。
“窗户就开一半好了。”
“小宁,”颜云致叫她,“过来陪陪我。”
宁恪应了一声,才挪到床边坐下。
她低下头:“等会晚上想吃什么,听谢医生说术后需要好好补充营养的。”
“吃点温软的东西就好了,”颜云致拉过她的手,“怎么不看我?”
宁恪终于抬起头看她,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看。”
这一个字带着浓浓的哭腔,一旦开了个头,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滴答滴答往下掉。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擦了下眼泪。
好烦啊。她不想哭的。
可是她做不到,根本忍不住。
这大半个月,无数失眠的夜。
这一颗心反反复复,七上八下,焦虑紧张,自责心疼。
颜云致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对不起小宁。以前不该让你一个人,现在不该叫你这么担心。”
宁恪摇头:“不,不要说对不起。”
“好了,”颜云致擦去她的眼泪,“再哭我会伤心了。”
宁恪嗯了声,可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颜云致拿她没办法了,乏力的手轻轻勾过她颈,在她眉心上亲了一下:“别哭。我爱你。”
宁恪的眼泪果然停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最后一颗泪珠,随着她说话往下一坠 :“什么?”
“我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间。我想给你一个健康的我,给你筹办一场聚会,或者带你去看日出,那时候再说……”颜云致用指尖接住那滴泪,慢慢笑起来,“但是我不想再让你哭了。”
她看着为她难过的女孩,吻去她的眼泪:“宁恪,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