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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柳园焦土里忽然出现无数个脚印,仿佛星辰。
观星客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或者已经出了天凉郡。
朱洛看着远方,脸上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
居然去了寒山?
如果是当年,他当然此时会与观星客一道赶往寒山。
就像此时大陆上收到天机老人传讯的那些强者一样。
但现在他已经老了,伤了,根本没有办法赶过去。
忽然间,他对去年浔阳城里的那件事情生出了一丝悔意。
如果当时没有去杀苏离,今天便有机会去杀那人。
这,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啊!
哪怕死了也应该做的事情啊!
……
……
向寒山疾飞而去的身影并不多,但都是人类世界的最强者。
遥远的红河岸边,那座巍峨壮观的白帝城里却一片安静,一切如常,唯一有些诡异的地方,就是城头的那团白云。
京都皇宫里,夏天的阳光照耀着甘露台,那些夜明珠在白天里也是那般的光明夺目。
天海圣后站在这片光明里,看着远方,神情漠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离宫最深处的那座幽殿里,教宗静静看着眼前的那盆青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山北面的雪原,纵使是盛夏时分,也依然寒风刺骨,风雪不断。
一个人站在风雪里,如果不走到最近处,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存在。
因为他浑身都是白的,从头发到衣衫都是白的,白的煞人。
……
……
寒山里,中年书生看着悬浮在空中的那些天石,不再与峰顶的天机老人谈话,沉默了下来。
难道这也是人类与妖族布下的一个局?
天空里的石头缓缓地飘落。
数十块石头,带着青苔,带着水迹,带着沙砾,飘浮在他身体四周,画面看着有些诡异。
中年书生挑了挑眉,漠然无情的眼眸深处生出一道寒意。
他脸上那片孤寂无人的天地,随之而风雪大作。
山崖间的风雪随之而大动,向着那些石头席卷而去。
只听得无数道凄厉的切割声响起,雪片落在了那些石头的表面。
这些天石与天书碑同源,来自天外,并非凡物,即便是百器榜上的神兵也很难在上面留下痕迹。
中年书生在天地间凝出的风雪,可以轻易地将那些通幽上境的修道者切成碎片,却无法切碎那些天石。但那些天石向着他缓缓围拢的势头,还是被风雪里挟着的宏大力量挡住了。
遥远峰顶的湖畔,天机老人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眼睛里的神情变得更凝重。
当今世间,只有天机老人有资格对那名中年书生的实力做出评判,因为他是五圣人和八方风雨里年龄最大的那个人,他来自上一次野花盛开的时代,他曾经亲眼看见过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他没有想到,对方在雪老城里隐藏千年,伤势不知是否已经愈合,但境界实力竟比当初更加可怕。
隔着百余里的距离,他有寒山天石大阵相助,居然依然不是对方的对手,而且竟是一个照面便受了内伤。果然不愧是公认的魔族史上最强者……如果不是人类世界出了一个周独夫,也许千年之前,他就已经成为这片大陆的主人了吧?
风雪与天石依然在不停撞击着。
天机老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发现寒山天石大阵居然真的困不住对方。
但他必须要再坚持下去,因为只要能把那名中年书生困在寒山多片刻时间,人类世界的强援便有可能到来。
不管是最近的朱洛观星客,还是最快的无穷碧,只要赶过来,这场突然发生的、却极有可能改变大陆局势的战斗,便有可能赢来转机,人类世界极有可能赢来千年里最好的一次胜机。
……
……
中年书生知道天机老人想做些什么。
他相信这不是人族布下的局,因为就在昨夜之前,无论是军师还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今天他会出现在寒山里。
当年在中原败了一招后,他回到了雪老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已经千年。
像他这种境界的大人物,自有天命,其言行思断暗合天道,很难被人算入局中。
白帝城太远,而且他非常确定,天海和教宗在京都。
只是如果真的被寒山天石大阵拖住太长时间,局势或者真的可能发生变化。
他从来都不喜欢变化,因为变化往往就是麻烦。
现在轮到他来做选择。
是趁着变化还没有发生之前,抓紧时间全力破阵离开寒山,回到自己的国度,还是再停留一会,先把那件事情做了?
天机老人做出牺牲山道和溪畔的那些人类修行者与妖族高手,也要把他困在寒山里的决定时,很快,便想必有所犹豫。
对他来说,这时候的选择不需要任何犹豫,甚至可以说不需要选择。
因为在他看来,做那件事情不需要太多时间。在他的眼里,那个少年和蝼蚁真的没有任何区别,哪怕那少年是震惊了整个大陆的修道天才。
他不再理会那些向破风雪缓落的天石,收回视线,重新望向山道上。
陈长生和那些人类修行者就在山道上。
他很平静,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随着中年书生的视线重新落下,山道上的人们都绝望了。
溪畔草地上的刘青也绝望了。
就连折袖和唐三十六都绝望了。
陈长生没有,看着微笑不语的中年书生,甚至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个不应该这时候想起的人。
那个曾经在百草园里和他对坐饮茶的中年妇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不说话的缘故,他觉得中年书生和那个中年妇人有些想像。
当然,他知道这肯定是错觉。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这名中年书生是谁。
他知道对方是来做什么的。
十岁那年的那个夜里,大师兄摇了一夜蒲扇,对他说,只有圣人才能控制住对他的贪婪与渴望。
在此后的岁月里,他很注意隐藏自己身体的异样,直至在周园里,那道香味让大鹏和南客闻到了。
中年书生是南客的父亲,或者便是这样知道的。
而他当然不是圣人。
他是魔鬼。
陈长生觉得在中年书生的视线里,自己是赤裸的,躺在湿乎乎的砧板上,已经被开膛剖肚,浑身血污。
他不怕死,但真的很畏惧这种感觉。
他不想被当作鱼肉吃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