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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该!你有今天这样都是活该!”九岁红的拐杖一下下打在天婴的身上,天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除了眼睛还睁着,就像死去了一样。“你连私奔这种事都有脸做!被男人抛弃才回来。你从来没信过爹的话。我早说过许家没有好人!他们那些人都不是好东西,你非要被人糟践成这样子才知道错。”
她回戏班的时候,发高烧晕倒在门口。是许家派去跟着的管家茂伯敲开的戏班门,和他们大概解释了个原委,还给了一袋碎银子当是赔罪。
九岁红气极,将她扔在院子里不准人管。过了一夜她明明醒来了,却趴在地上没有挪动一下,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九岁红看着心里气不过,拿起拐杖就往她身上抽。他平日里是极疼天婴的,不管她再怎么任性都不舍得打她一下,这会子是真气到了。师兄弟们不忍,小声劝解道师父别打了。段天赐站在一边冷冷的没有说话。
天婴脸色发白,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让父亲把这口气发出来,总好过憋着气坏身子。
九岁红倒也没打多久,就已经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自从登台那一病,最近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是真心疼天婴,谁家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做爹娘的都咽不下这口气。即便他们是戏子,他也不愿天婴被外人如此轻贱。
“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在那许家二少手里吃了亏!?”九岁红还有这层担心,如果许星程真对天婴做了什么,那他就不能这么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
天婴断没想到父亲会有如此猜测,四周还都围着师兄弟,她到底是个姑娘家,面子上如何过得去。只得泪眼婆娑的摇了摇头。
九岁红面色稍霁,又担心这孩子说谎,他安排大师姐带天婴进房。“大芸,替她检查一下。”
“这……”大芸也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子家,总归觉得如此不妥。
“爹!”天婴挨打时都没觉得这么痛,这是赤裸裸的侮辱!检查?这要如何检查!她又不是牲口。
“傻丫头,如果真没什么,我做主,你和天赐的婚约还有效。你们择日成婚。如果那小子真对你做了什么,爹给你去讨个公道!我们梨园子弟虽不是高门大户,也不能任人糟践!”九岁红给大芸使了个眼色,大师姐想搀她起身。
天婴甩掉她的手,自己挣扎着爬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不过一夜已如萎谢的蔷薇。“爹,你为何不信我……”
九岁红不得不承认,他是自私的。天婴嫁进门是给自己儿子做媳妇的。如果没进门身子清白就毁了,他不能让儿子受这委屈。这事必须彻底查清楚,他心里才有个底。
“大芸,你去请一个稳婆来。”
天婴目光如炬扫了过来,不敢相信父亲说的话。“因为我不是亲生的吗?因为我不是亲生的你就要这样对我吗?爹!娘在的话,一定不会让你这样对我的!”
九岁红别过头去,不敢看天婴那快滴出血的眼睛。“算爹对不住你。闺女,你的清白关乎到整个段家班的名声。既然你什么都没做过,你也让一班师兄弟们走出去腰杆子能挺得直。”
是了。在所谓清白名声面前,尊严算得上什么。
稳婆很快跟着大芸过来了,九岁红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缘由。老婆子打量了天婴一眼,枯竭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难怪……”
生的这般漂亮,与人私奔这种风流韵事在大上海滩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但还没奔出去,就被人弃了。到底是命不好。
她和大芸一左一右拉着天婴进屋,天婴挣扎无果,耐不住两位都是气力在她之上的。
木门合上,九岁红和段天赐就站在门口。听见里面衣料撕裂的声音,夹杂着天婴隐忍的哭泣声。那是真的在泣血啊。
段天赐终于有些不忍,指甲掐进了手心。“爹,要不算了……”
九岁红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实际上整个时间不到一炷香,段天赐却觉得腿都站软了。门再一次拉开,老婆子走了出来。
透过门缝,段天赐看见大芸正拿一床薄被裹住天婴,天婴在那床上看上去好小,像跟婴儿一样蜷缩在一起,目光呆滞。
稳婆手指尖上还沾了点血色,见门口的男人急切的望着她。她这才慢悠悠开口。“还是个雏儿。原封不动。就是性子太烈了些,你看,原本不用受这罪的。”
“快给阿婆打盆水来净手。”九岁红吩咐道。段天赐鼻头一酸,应声去打水。
直到送走稳婆关上大门,九岁红才松出一口气来,看向自家儿子。“还好。还是完璧之身。你现在的意思是……这个婚还要不要成?”
“要!明日就成!”段天赐对天婴的爱意已经被这场私奔彻底燃烧成占有欲。只要能得到她,活的死的,他怎么都要!而且越快越好,他一天都不想等了。
天婴和许星程没走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美高美。折腾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疲惫不堪的罗浮生听到消息马上赶去许家。
许星程不愿见他,让茂伯递了一张喜帖给他。
喜帖上是洪澜和许星程的名字,只是时间延后到他入伍集训以后。他和许瑞安达成了某种默契,这就是最终结果。
罗浮生没想到走到最后一步,还能出这么大岔子。气的站在副楼下,朝天鸣了一枪,对着许星程的房间窗户大喊:“懦夫!”
枪声惊动了许宅的保卫,一群带枪的卫兵将罗浮生团团围住。但他们都认识他,一时也没有动手。罗浮生一个个看过去,眼神凶狠,玉阎罗的气势从周身溢了出来。正好许久没打架,憋着一口气在这呢。
许星程躲在窗后看着这样的罗浮生,他意识到自己也许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罗浮生。这个大上海喋血的阎罗王,早就不是他记忆里放学路上跟他勾肩搭背去掏鸟窝子,出了事替他挨板子的小哥哥了。
人们怕他是有理由的。他的手是红的,心是黑的。
茂伯赶来,喝退那些守卫。“少当家的枪走火而已。你们紧张个什么劲。送少当家出去。小心伺候着。”
卫兵们齐齐收起枪,做了个请的手势。罗浮生收敛住怒火走了出去。
他来到戏班门口,却见这里张灯结彩。好几个人踩着竹梯在往门匾上挂红绸。他拉住一个帮手的人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戏班班主的儿子和收养的义女明日要成婚了。请了街坊四邻来吃酒呢。时间紧张,布置不及,我们这不就是被请来搭把手的。”
成婚?明日?罗浮生想不通仅仅过了一夜。两人是怎么闹到这步田地。
戏班子里出出进进的街坊很多,大家忙着手头的事,没人注意到他。罗浮生扯了一匹红绸拿在手里,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戏班子不大,却分出很多厢房来给师兄弟们住。罗浮生四处走了一圈,见一位眼熟的姑娘从一间厢房里推门出来,手里端着一盘没动过的饭菜。心中有了猜想。
他跑到厢房门外,偷偷推开一条门缝。见床上躺着一人,被窝捂的严严实实的,看不见脸。一双绣花鞋就摆在床前,正是天婴昨夜穿的那一双鸳鸯鞋。他眼见四下无人,进了厢房。
【“若梦,你不能挑食,胡萝卜也要吃,吃了才能快快长大。长大就嫁给你浮生哥哥做新娘好不好呀?”娘亲柔软细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在她的额发上。
“我才不要娶她。豆芽菜似的。”一身黑布衣裳的小男孩手中摆弄着父亲的烧酒壶。
“安姨,把小若梦嫁给我好不好?我娶!”旁边穿着小西装的小少爷抢着要靠在安姨的腿上。这个最漂亮的姨姨,是大电影明星。小朋友们都喜欢围着她。
但娘亲总是对那个凶巴巴的小哥哥格外偏心,所以她就故意要膈应那个黑面神。“我不!我偏要嫁给你,偏要嫁给你!”
“不要!不要!你走开啦!”小男孩躲着调皮黏过来的小女孩,害她撞到了五角柜上,雪白的额头上瞬间就红了一大片。
本以为她会哇哇大哭,但她只是揉了揉额头,又没心没肺的跑过来要抱他。结果被一双大手捞起,抱在怀里。“小小年纪就想要嫁人了?爹还舍不得。要多留我们小若梦几年呢。”
女孩搂着爹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羞没臊的说。“那我嫁给爹爹好了。”
哄堂大笑。那笑声渐渐飘进一片水声中。】
“娘……娘,爹……”天婴烧的迷迷糊糊之际,只觉得一只大手探在她的额头上。
“天婴?天婴……”那个声音从很远传来,她听得不真切。浑身就像被火烧一样的难受,她不安的扭动着身体,抱住那只微凉的手。“浮生哥哥,救我……”
罗浮生浑身一颤,这个声音和梦里的声音一模一样。他几乎以为自己是产生了幻觉。“你说什么?”
“救我,救我……”天婴翻动身体,脖子上的星星吊坠一闪。罗浮生终于想起来梦境里小女孩脖子上发光的东西是什么。
他看着眼前烧的糊涂的人,只觉得世事真是太过荒谬。
“什么人!”门外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段天赐推门进来时,罗浮生已经翻窗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