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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老太太眉头微皱,似有不悦。流年乖巧,凑过去抱着老太太的胳膊,讨好的笑着,“祖母,明日我辰时去,约摸着巳时二刻能出西华门。从西华门到咱家不远,巳时末许就回到家了。”还赶的上陪大姑母吃中午饭,什么也不耽误。
谢老太太轻轻叹了口气,拍拍流年的小手,“早去早回。”傻孩子,祖母哪是为了你不在家。若你是出门自在玩耍,倒没什么,可这风口浪尖的进宫去,让人如何能放心。
流年笑嘻嘻的,“祖母,张伯伯会来接我,还会把我送回来。张伯伯功夫多好呀,会飞来飞去的,羡慕死人了。”有这样的高手护送,我安全的很,您快别愁眉苦脸的了。您已是满头华发,让您犯愁,我会有负罪感的。祖母,我是有良心的孙女。
谢老太太脸色稍霁。绮年在旁迅速做了决定,满脸陪笑,“既是妹妹们都忙着,那改日吧。等到梅花盛开之时,我再来相邀。”小七明儿要进宫,巳时二刻出西华门,南宁侯亲自接送。成了,有这些,回府去足够塞责。
绮年已是丁家儿媳,回娘家不便逗留太久。和姐妹们一起陪着老太太玩笑几句,便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众人皆知她婆婆定海侯世子夫人的脾气,并没留她,“路上小心。”临别殷勤嘱咐。
晚间下了小雪,次日天阴阴的,天气寒冷。流年不耐冻,恨不得捞出件大毛衣服披上挡寒,守规矩的鹿鸣姑娘坚决不许,“七小姐,这才初冬,穿大毛不合时宜。”穿皮子禁不得一点出入,初冬“小毛”,然后是“中毛”,隆冬季节才是“大毛”。给流年寻出件红底卷云团花缂丝面紫羔斗蓬,服侍流年披上。
流年白了她一眼,“穿衣服是要看天气,还是要看季节?”这是做什么呢,宁可让人冻着,也不给穿厚实衣服。之苹抿嘴笑笑,“七小姐,您跟鹿鸣姐姐再也讲不通这个道理的。若问她,她准是说,要看季节。”鹿鸣人实在,嬷嬷们教什么,她便学什么。嬷嬷们教她“穿皮子顾不到天气”,她便认真受教,一丝不错的照着做去。
鹿鸣也不和之苹理论,紧着上上下下打量流年的装扮:精巧的小流云髻灵动可爱,浅绿宫锦珠羔袄,珍珠茂洋绉皮裙。看来看去,没一丝不妥当的地方,方满意点了点头。
流年才慢悠悠吃过早饭,南宁侯府的马车已到了。辞别老太太、大太太、四太太等人出了门,流年和丫丫同乘一辆宽敞轩阔的三驾马车,鹿鸣和之苹则坐上后面的黑漆平顶朱轮车。
“姐姐胆子最大了,回回敢管着七小姐。”之苹一脸巴结相,倒了杯热茶递给鹿鸣,“要换了我呀,七小姐若嚷着冷,我便拿不定主意了。”
“真是不懂事。”鹿鸣老实不客气接过茶盏,嘴上也没跟之苹客气,“七小姐若是初冬季节便穿了大毛衣服出门,被夫人太太们视为暴发户、小家子气,如何使得?若怕七小姐冷着,多穿一层便是。”
“姐姐厉害!”之苹冲鹿鸣伸出大拇指,笑着打趣,“姐夫有福气了,能娶着姐姐这般能干的小媳妇儿!”鹿鸣定给了谢府年轻管事宣大春,今年冬天就要出嫁了。鹿鸣倒是想再过一两年,无奈宣家催的紧,“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鹿鸣啐了一口,晕红了脸,转过头不喇苹。之苹少不了软语央求,“好姐姐,只能聚这一两个月了。往后姐姐出了阁,哪能时时见面?姐姐好歹疼疼我,莫跟我生气了。”
鹿鸣横了她一眼,“往后见面的日子尽有!”四爷说了,从最早服侍七小姐的小樱,到后来的怀茗、怀芷,还有自己和之苹,都是嫁了谢家管事或庄头,以后要给七小姐做陪房的。
之苹头回听说这个,扳起指头数了数,“五家呢。”以七小姐的身份,能有五家陪房,很体面了。瞧这架势,估摸着七小姐嫁妆少不了。也是,老太太家底儿厚实着呢,那么待见七小姐,不得多陪点儿啊。
之苹刚数完,忽有些愁眉苦脸,“姐姐,我照应不来恬院。”从前有鹿鸣在,能里里外外一把抓,自己可不成。自己么,只会七小姐吩咐什么,鹿鸣姐姐交代什么,就做什么。
“难为不着你,放心。”鹿鸣微笑,“老太太自有大丫头派过来。”心尖上的孙女,能交给之苹你这样只会听话的?做大丫头,小姐们若任性淘气时,要依礼约束的,哪能一味惟命是从。
不知不觉间到了宫门口,鹿鸣、之苹掀开车帘要下车,迎面明晃晃冷森森一柄快刀举在她们面前,“回车上去!”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神情冷峻的青年将军沉声命令。
之苹花容失色,她虽是丫头,却也从小娇养,哪见过这场面?眼见之苹恐惧的要大叫,鹿鸣迅速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回到车厢中。“别怕,有南宁侯在!”鹿鸣在之苹耳边低声说道。之苹被她紧紧捂着嘴,睁着大眼睛连连点头。鹿鸣心中也是惊骇,汗水早已湿透衣襟。
“路老三,你瞎折腾什么?”鹿鸣、之苹互相紧紧抱着在车厢中发抖,耳中听到南宁侯张雱带着怒气的声音,“盘查?我入宫要盘查?你没睡醒吧。再说了,守卫宫门,可不是你腾骧左卫的职责!”
“侯爷您息怒!”一个满是谄媚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我们路佥事也是听了上峰指令,奉命行事,奉命行事。”听声音,这人必是点头哈腰的,满脸陪笑。
“圣躬违和,我等做臣子的,忧心君父,该当倍加小心谨慎。”又有一男子声音响起,慢条斯理的,优雅、镇定,“莫说侯爷,便是郡主和这位谢七小姐,也是要由宫女盘查的。还有,只请三位进去,侍女、仆役一概留在此地。”
“爹爹,路佥事不过是奉命行事,咱们何必跟他为难。”清冽的女子声音,如山间清泉,如珠落玉盘,“请他们随意盘查。侍女、仆役去西华门外等着,我等要从西华门出宫。”轻脆的击击掌,“展鹏,你带他们前往西华门。”
过了一会儿,车帘掀开,一名身穿便装、身形如豹子般敏捷的年轻男子冲她们微笑,“在下展鹏,含山郡主的侍卫。两位姑娘莫怕,有展某在,定能护两位姑娘周全。”
他自信满满,眉宇生辉。之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鹿鸣却有些着急,“展侍卫,我家小姐呢?”宫门口已是这般凶,到了宫里,不得吃人呀。我家七小姐吵架或许行,不会打架。
展鹏微微一笑,“有侯爷在,无事。”侯爷这个人么,你看着他脾气爆,心眼直,其实人家统领过千军万马,哪是没算计的人?这个时候侯爷敢入宫,自有对策。
“也不知小七在宫里怎么样了。”谢家,老太太把儿媳妇、孙媳妇、孙女们全打发走,跟谢寿一个人说着话,“虽说有南宁侯带着,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一刻不见到小七,一刻放不下悬着的心。
谢寿闷闷看着她,“娘,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您好似没这般紧着我。”自己是长女,老太太常常一开口就是“寿姑,你要让着弟弟。”大郎还好,自小老成。玉郎么,自他出生,爹娘都惯的他不像样。
老太太很有些过意不去,“人老了,和年轻时候不一样呢。不光是我,你爹也是,和年轻时大不相同。”你爹现如今除了写字画画,便是教养孙子女。这要是搁他年轻时候,哪可能?或是读书,或是做官,总有正经事要做。便是挂冠回了家,也是出门访友的多,在家闲养的少。在家闲着他也不一定教儿子,要不然,老二老三能这点子出息。
想到谢二爷谢三爷,老太太心中不快,“老二媳妇,跟老三媳妇,一个比一个讨人嫌。”方才二太太又拖家带口的来了,满脸是笑的要“服侍老太太”,令人烦不胜烦。真是不明白她,清清净净单住着不好么,做什么偏偏要往一起凑?
“您跟爹爹算账去。”谢寿在亲娘面前,言语比平日放肆的多,“都怪爹爹,挑来拣去的,选了这两个活宝。”她们再不好,也是有儿有女的人。看儿女面上,只能善待。是以更加让人烦恼。
正说着话,绮年来了。老太太倚在蹋上,少气无力问道:“不是要赏花么,你怎么来了。”昨儿个才邀请赏花,今儿又来了?二房也好,三房也好,铁了心不让人消停啊。
绮年陪着笑脸,“我婆婆听说大姑母要回娘家,命绮儿回来侍奉。”这话听着非常之不可靠。定海侯府世子夫人什么时候会这么通情达理、体贴儿媳?哄人罢了。
谢寿笑道:“你婆婆倒想着我,家去替我谢她罢。华儿也在,你们姐儿俩有年头没见了,快叙叙旧去。”眼见得老太太实在不待见,自然要赶紧把谢绮年打发走。
绮年陪笑应了,自出厅来寻华年。老太太脸色好也罢歹也罢,她是必要待到小七回家,把宫里的事打听清楚了。这是公婆丈夫一起交代下来的大事,非办不可。
绮年瞅瞅时辰尚早,小七还要过会子方能回,便和华年叙起私房话,“我冷眼瞧着,你神色竟是郁郁。三妹妹,跟我说实话罢。”昔日在谢家做女儿时,大家是一模一样的。如今嫁了人,分了上下高低,绮年自不会吝于相助姐妹。
本以为华年好面子,定会死撑着,谁知三问两问的,华年真的说了实话,“二姐姐,生又何欢,死又何苦。”丈夫不体贴,儿子养在婆婆跟前,嫁妆自己花不着——公婆丈夫有什么吩咐,自己应的稍微慢了些,便会被斥为“善妒”“不贤”,一顶顶的大帽子,压的人喘不过气。
绮年心中雀跃,对华年倾囊以授,“三妹妹,你道因何如此?皆因为二伯母从未受过公婆刁难,是以二伯母没教过你如何应对公婆。”老太爷老太太宽厚,你娘日子是舒服了。可普天下的公婆都如此不成,做梦呢。
华年细心听,绮年耐心教,“三妹妹,当年你婆婆提出的红袖添香,对不对?你的夫婿要有美人儿服侍,你婆婆的夫婿呢,难道不要美人儿服侍?”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妹妹,女人嫁夫找主,为的是什么?村话虽说的粗俗,却也是正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人不就是图个依靠么,若是你靠不着他,他反要倚着你,那又何必。”丁喆再风流,没缺过自己锦衣玉食。
华年面色迷惘,绮年一言点醒梦中人,“或是人,或是钱,咱们总要图一样!精穷,不体贴妻子,外加流连美色,这样的男人,要来做甚!”二伯父老实巴脚的,从来没外心。二伯母呀,没准儿也不懂得如何收拢男人。
绮年心情愉悦。从前在太康,自己还羡慕过华年呢。华年娇养在父母膝下,稚嫩纯真。自己却小小年纪便开始见识妖娆侍妾、后宅纷争,如今看来,那时候的亏,并没白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双更,把太子干掉。
我总是想把阴谋诡计一带而过,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