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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汪!”
李玉用手一压,将汪汪叫声,以及探出篮子的雪白狗头都压回篮中。
“索伦侍卫。”他将篮子往眼前的侍卫手中一塞,“皇上有命,处置了这条狗。”
目送他离开之后,海兰察呸了一声:“什么皇上的命令,八成是你的主意,怕慧贵妃秋后算账,就把这糟心活硬塞给老子!断子绝孙的狗东西!”
当着大太监的面,他不敢有所抱怨,人一走,他就开始骂骂咧咧。
“索伦侍卫。”
海兰察吃了一惊:“谁?谁在那偷听我讲话?”
拐角处转过来一个黄杉女子,听了他的话,微微一愣:“我才刚来,你刚刚说什么了吗?”
见对方表情不似作假,海兰察这才松了口气,又咦了一声,觉得对方相貌有些眼熟:“你是……上回在永和宫那位……”
“我是长春宫的宫女,魏璎珞。”魏璎珞自报家门道。
“我记得你。”海兰察笑了起来,“你下手真狠啊,就算没有侍卫来,你一个人也能杀了那个小太监。”
“为求自保,迫不得已,请见谅。”魏璎珞笑了笑,不与他再讨论这个话题,直奔主题道,“今日我来,只因雪球伤了愉贵人,毁了皇后宴会,又害我受了罚,我想把这条狗带回去。”
“哦?”海兰察眉头一挑,“你要怎么处置?”
魏璎珞面上带笑,宛如春风拂面,可说出来的话,却如东风刺骨:“自然是先先出一口恶气,然后宰了,再将皮剥下给您送来,好让您向上头交差。”
“你一个姑娘家,下得了手?”海兰察说完,自己心里先有了答案,当然下得了手,她能对人下那样的狠手,自然也能对狗下同样的狠手,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将篮子递过去,“行,那就交给你了!不过回头若是有人问起来……”
魏璎珞伸手接过篮子,心领神会的对他说:“大人放心,璎珞自会守口如瓶,不会让您难做。”
海兰察这才放心的松开了手,任她将篮子拿走。
直至魏璎珞的背影消失在甬道口,海兰察才吐出一口气,靠在柱子上道:“呼,可算摆脱了这份苦差……”
“海兰察!”
“又是谁?”海兰察惊得一回头,今儿是怎么了,怎么到处都有人偷听他讲话?
柱后转出来一个人,穿着与海兰察一样的侍卫服,腰间别一样的刀,只是相比之下,气质更加雍容华贵,仿佛盛世花开。
赫然是富察傅恒。
“你好大胆子。”傅恒面色难看道,“竟然把皇上交代给你的事,丢给一个小宫女去做。”
“瞧你说的。”海兰察急忙否认,“我可没硬塞给她,是她主动要求的。”
“你可以拒绝的。”傅恒眉头皱得更紧,“你不拒绝,是怕慧贵妃回头醒过神来,追究起爱犬被杀的罪过……”
“是啊,慧贵妃不能奈何皇上,还奈何不了区区一个侍卫么?”海兰察一摊手,在好友面前承认道,“女人发起火来很可怕,尤其是有权利的女人。”
“那你还把事情退给魏璎珞?”傅恒略带一丝怒意道。
“她是长春宫的宫女,长春宫本来和储秀宫便是仇敌,仇上加仇,怕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海兰察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的俊美男子,“你对她挺关心的么,居然为了她跟我发火……”
傅恒心中一慌,别过脸去:“没这回事……只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下不了这个狠手,回头这活还不是要回你手上?”
几天后,魏璎珞再次找到海兰察,将一面雪白的皮毛塞到他手中。
“这是……”海兰察看了看皮毛,又看了看她,“你真杀了?”
“当然。”魏璎珞柔柔一笑,“先打一顿,然后杀了,皮剥下来与你交差,剩下的肉本想送去御茶膳坊,结果他们说大清入关之前,旗人以狩猎为生,与猎犬相伴,从太祖开始立下一条规矩,禁止吃狗肉。如今虽奉旨杀了雪球,一样吃不得,只得拿去埋了。”
海兰察一个大男人,都听得背上有些发凉,忙道:“行了行了,狗皮我留下了,你回长春宫伺候皇后吧。”
魏璎珞从善如流,朝他福了福,转身回长春宫去了。
她的背影一消失,海兰察就转过身,将手中的狗皮朝对面的柱子一丢。
一只手从柱子后伸出来,接住了那张毛皮。
“你还说她不敢杀。”海兰察抱着胳膊,朝对方笑道,“瞧瞧,人家可比你我心狠手辣多了。”
傅恒眉头紧锁,低头看着手中的毛皮。
“我日后如果要找女人,可不敢找这样心狠手辣的,不然若是在外面找了小的,回到家里,只怕等着我的不是热饭热菜,而是一把菜刀……哎呀!你去哪?”海兰察朝傅恒的背影喊道。
傅恒充耳不闻,反手将毛皮丢还给海兰察,然后径自朝魏璎珞离开的方向追去。
也不知是他脚程快,还是魏璎珞脚程慢,亦或者是魏璎珞刻意在等他,不消片刻,他就追上了对方。
伸手将对方的手臂一拽,傅恒冷然质问:“为何要欺骗海兰察?”
魏璎珞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得看着他:“少爷,你在说什么?”
“魏璎珞,不要再装模作样!”傅恒下意识的收紧了手指,“你送来的那块狗皮,尾部有一块黑色斑点,可我记得,雪球浑身都是雪白的!你为何要拿一张假皮让海兰察交差?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不是想陷害海兰察?”
也无怪傅恒会这样想,宫中多得是尔虞我诈,有时候说错一句话,上错一道菜,便注定下半生坎坷乃至于沉沦。
海兰察是他的好友,他不能眼睁睁看他掉到陷阱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没有等来魏璎珞的解释,她只是仰头望着他,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雾气。
“汪!”
一声狗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寂静。
傅恒循声望去,只见花叶一阵摇曳,一只雪白的狗头从树叶后钻出来,朝他们汪汪喊了两声。
“雪球?”傅恒楞道。
那只理应被处理掉的小狗,怎生还活着?
雪球从树叶后钻出,迈着小短腿,一路汪汪叫着跑到魏璎珞脚底下,脖子上还拖曳着一条长绳。
“你这孩子,不好好待在屋里也就罢了,怎还到处乱跑。”魏璎珞叹了口气,忽对傅恒道,“……能松开手吗?”
傅恒啊了一声,松开了手指。
但五根红红指印,却如烙铁一样烙在她雪白的手腕上,像一个自私的男人,在心仪得到女人身上盖下的章。
眼神复杂的看着她逗弄着雪球,还从随身携带的香囊里拿出些吃食喂它,傅恒忽然问:“你在养它?”
“嗯。”魏璎珞低低应了一声,“狗哪里分得清对错,只知道听主人的话,主人让它看家,它就看家,让它害人,它就害人。”
傅恒不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这一人一狗,眼中猜忌渐渐淡去,如同冬雪被春风融化。
“……少爷,还有什么事吗?”魏璎珞忽然仰头望着他,“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带它回去了,免得被人瞧见……”
搞不好要告她一个欺君之罪。
傅恒心中一跳,一句话几乎不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把它给我吧。”
魏璎珞闻言一愣,下一刻如护犊子的母牛般,将雪球紧紧抱在怀中。
“……我不是要处置它。”傅恒似看出她心中所想,苦笑一声道,“傅恒:紫禁城才多大地方,迟早会被人发现,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罪犯欺君了……不如让我送它出宫,找个好人家收养。”
让他觉得高兴的是,魏璎珞似乎极为信任他,他只这样一说,她就松开了眉头,极不舍的抚了抚雪球,然后将之递向傅恒,柔声道:“谢谢你,少爷。”
傅恒自她手中接过雪球,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她手腕上的红痕上。
“……回头我给你送些药来。”他带些歉意的说。
“又不是什么重伤,连点皮都没破,就是略有些红,吹一吹就凉了。”似乎是因为雪球的事情得到了解决,魏璎珞心情极好,竟难得的与他开了个玩笑,然后自己将手腕拐至面前吹了吹,忽两眼一抬,有些狡黠的朝他眨眨眼,“少爷一直盯着我看干嘛?是想替我吹一吹吗?”
言罢,将手一伸,凝雪似的一段皓腕便送至傅恒面前,距离他的唇,只有一吻的距离。
傅恒惊得后退几步,两颊肉眼可见的红了,慌忙垂下头道:“时间有些紧,我先去处理雪球的事情了……”
魏璎珞的笑声在他身后传来,傅恒离开的脚步更快,心中有些懊恼,有些疑惑,这是他第几次与她见面了?又是他第几次从她面前落荒而逃了。
明明他一只手能杀死十个她……
可最后的胜利者却总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