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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弘历来了承乾宫,继后忙出来相迎。
“皇上?”见对方神色阴沉,继后关切问,“您怎么了?”
弘历挥退众人,然后欲言又止。
继后拉他在椅上坐下,握着他的双手不放,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她一言不发,只一双温柔的眼睛注视着他,仿佛在说:夫妻本一体,臣妾就在这里,随时听你倾诉,随时为你分忧。
弘历看着她,沉默良久,终开口道:“这件事关系到朕的身世,但朕此刻心乱如麻,已不知该相信谁……”
他犹豫再三,终是将太后那事说了出来,听完,继后露出惊讶之色:“太后真的这样说?”
见弘历点头,她立刻欲言又止。
弘历:“皇后,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继后有些吞吐道:“皇上,太后在皇上心里是一位慈母,臣妾不愿用恶意去揣测她。”
弘历沉声道:“说吧,朕要听实话。”
继后这才叹了口气,道:“皇上,你想一想,钮祜禄氏虽为名门之后,但太后这一支已是旁支,生父又只是四品典仪,族中更无显赫之人……”
弘历皱了皱眉,有些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太后入雍亲王府之时,只是格格罢了,上头有福晋、侧福晋。尤其是后来的孝敬宪皇后,康熙四十三年失去嫡子,膝下尤虚,若先帝真要为您寻一个出身高贵的额娘……”继后看着他,一字一句问,“怎么会选上当时的太后呢?”
弘历抿了一下唇:“……太后说,是受了钱氏的托付。”
“皇上,当时雍亲王府仅侧福晋李氏所出一子,福晋侧福晋格格们早都看红了眼,若钱氏夫人体弱,无法抚养孩子,会不会引起多方争夺呢?”继后犹犹豫豫道,“太后脱颖而出,甚至一跃成为皇上生母,多年来无人质疑半句,臣妾实在无法想象……或许,雍亲王府并无争夺,也无托孤,而是……”
弘历厉声问:“而是什么?”
继后被他一逼,一不留神似的,脱口而出:“而是……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旧事!”
这一言犹如石破天惊,震得弘历面色发白,不知不觉间攥住了继后的手,直将对方捏的骨头作响,才缓缓回过神,呢喃似的自问:“莫非,正如温淑夫人所言,钮祜禄氏杀母夺子,才是事情的真相?”
另一边,侍卫所。
海兰察从养心殿出来,就一直忧心忡忡的等在侍卫所内。
“海兰察!”
他猛然回头,似松了口气,又似在叹气:“你来了。”
明玉提着只食盒进来,一边将盒子放在桌子上,一边笑着问他:“上回送你的抹额,老夫人喜欢吗?”
依着魏璎珞的建议,明玉一共做了两条抹额,一条勒在海兰察的额上,一条送给了他的母亲。
“喜欢!”海兰察毫不犹豫道,“当然喜欢!”
明玉有些羞涩地垂下头,揭开盒盖,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端出来:“这是我亲手做的小菜,小全子弄回来的野菜种子,我们全种在了后院,虽不稀奇,胜在新鲜。”
“这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完。”海兰察拉她一块坐下,“咱们一起吃吧。”
这样多的菜,却只有一双筷子。
但对一对情侣而言,却刚刚好。
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一盘盘菜很快就见了底,只是明玉食量小,故而大部分饭菜还是进了海兰察的肚子。
用嘴接了一筷菜,海兰察问:“现在舒嫔等人还欺负你们吗?”
明玉摇了摇头,笑道:“如今主子虽然不得圣宠,可整日伴在太后身边,谁又敢给她脸色瞧?”
岂料海兰察听了,竟沉默起来,半晌之后,忽开口道:“明玉,今后寿康宫只怕也不太平,你最好劝劝令妃,与太后保持距离,免得惹祸上身。”
明玉吃了一惊,她深知海兰察的为人,知道他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其中必有内情。
“为什么?”明玉探究道。
海兰察抿唇不答。
“是不是关系到机密,不能告诉我?”明玉赌气似的将筷子往食盒里一丢,“那就当我没问过!”
她起身要走,却被海兰察一把拉住:“不是!事关皇上身世,知道的人反而危险……”
许是觉得继续隐瞒下去,不仅令妃要深陷其中,连明玉也逃不过去,海兰察一咬牙,抬头看着明玉,压低声音道:“令妃依附于太后,迟早也会知晓,我全都告诉你吧,让她提前有个打算……”
延禧宫。
晌午已过,魏璎珞吃饱喝足,躺在摇椅上,一摇一摇的消食,眼也不睁地问:“他真这样说?”
明玉神色凝重地立她身旁:“是,皇上怀疑太后是杀死钱氏的幕后凶手,所以,海兰察要我提醒你,近日不要再去寿康宫了,否则会受到牵连。”
“主子,索伦侍卫说得对。”小全子道,他虽不如明玉,有个海兰察这样的直接情报源,但他跟很多宫人皆有来往,将他们的只言片语一收集,多多少少也能觉出不对,“奴才觉着这紫禁城里的风向,怕是要变了,咱们得赶紧转舵!”
作为这股暴风的中心,太后的日子更是不好过。
“太后。”刘姑姑走进佛堂,“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该拿个章程出来了!”
笃笃笃,太后依旧敲着木鱼,跪在蒲团上不言也不语。
刘姑姑叹息道:“若让太后见着钱侍郎,太后多年心血,就要毁于一旦了。”
木鱼声一停,太后缓缓睁开眼:“去打听打听,看钱侍郎如今在哪。”
一条河看似清澈,但只要皇帝一下令,就有无数双手淌进去,连最底下的泥沙也会给挖出来。
“皇上。”养心殿内,海兰察回报道,“奴才仔细盘问王府伺候的旧人,还有人记得当年的格格钱氏,她的确来自嘉兴,九岁上辗转卖入王府,十六年那年王爷染了时疫,她精心伺候,因此得幸。”
弘历坐在椅上,手指敲了敲桌面:“她……还有家人吗?”
海兰察犹豫一下:“钱正源正是她的胞兄。”
“钱正源?”弘历惊道,不由自主将先前钱正源所献的那幅《春晖图》出来,画上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是。”海兰察垂下头道,“钱家家贫,恐幼女饿死,将她托付亲戚,谁料当年大旱,反被卖出。钱母寻女千里,花了数年时间,才找到雍亲王府,但那时钱氏已成了格格,他们带不走了。后来钱正源走了科举一途,钱家才得以振兴。”
弘历听到一半,便哗啦一声打开那副《春晖图》。
先前未曾细看,如今一寸一寸的找下去,弘历叹道:“果然如此。”
只见图上妇人背后,竟藏着一个小小女童的身影,探头探脑,憨态可掬。
“春晖图……春晖图……”弘历轻轻抚摸那个女童的面容,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觉得她越看越像自己,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声音微颤道,“钱正源的这幅画,是想要提醒朕,真正该报答的不是钮祜禄氏啊……”
他好不容易才收拢起激动的心情,沉声下令道:“传旨,宣钱正源觐见,朕要将一切问个清楚!”
海兰察领命而去。
弘历在养心殿里焦急的等着,接连几天都心虚不定,奏折都看不进去,好不容易等到海兰察回来,朝他身后张望片刻,没见到钱正源的人,忙问道:“人呢?”
海兰察脸色难看,拱手道:“皇上,侍卫飞马来报,礼部侍郎钱大人不慎坠马,颅骨碎裂,不治身亡……”
弘历闻言色变。
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