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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温偏高,白雾腾绕,迟宁被热气熏蒸着,脸颊迅速红起来,那片红色甚至有蔓延到颈后的趋势。
全程,迟宁不怎么敢睁眼,顾凌霄说要取什么,迟宁转身逃也似地离开。
东西取来了,又闭着眼,伸长胳膊递给人家。
迟宁不好意思看,却也不放心,絮絮地叮嘱:
“你注意别沾水了。”
“医官都给你说了禁忌的事情。”
“一天不洗又不会怎样。”
哗啦一道水声后,顾凌霄从浴池中出来,整理衣衫。
迟宁听顾凌霄说:“衣服穿好了,可以看了。”
他才慢慢移开捂眼的手指。
入目是顾凌霄宽阔的脊背,后背上没有血痕,幸好伤口没崩开。
迟宁舒了口气:“过几天我给你拆绷带,再上新的伤药。”
顾凌霄的伤口没那么容易痊愈,毕竟是林攸之用灵力割伤的,不像普通外伤般能快速自愈。
迟宁绕到顾凌霄身前,顾凌霄正披外袍,动作不甚灵活,抬起右臂时,松垮绑着的中衣系带顿时散开。
露出被裹成粽子的胸膛。
迟宁来不及欣赏顾凌霄的身躯,就被夸张的绷带吸引了眼球。
这一道一道的白布条至少减弱肉体的八分美感。
医官治伤时,顾凌霄就忍不住腹诽。
这绷带缠上去,知道的说他肩膀受了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胳膊断了,需要重新接骨。
迟宁被绷带营造出的重伤假象吓到了。
伸出手,轻碰了碰绷带略粗糙的边缘:“你……”
“早就不疼了。”顾凌霄抓住迟宁想收回的手,“不信你摸摸。”
“哎,”迟宁的手被带着摸到稍偏下的位置,触感硬邦邦的,他烫到般缩回来,“别不正经啊。”
顾凌霄刚沐浴过,中衣松垮披在身上,遮不住什么。
结实的胸膛下有人鱼线,沟壑纵横,再往下,线条才逐渐隐没。
迟宁耳朵悄悄红了。
“衣服穿、穿好了。”迟宁给顾凌霄系上衣带。
顾凌霄笑:“听你的。”
晚上,迟宁怕压到顾凌霄的伤口,要去隔壁房间睡,被顾凌霄连哄带骗留下了。
顾凌霄未受伤的那只手臂圈着他,罕见的安分,什么也没做。
灯熄了,迟宁久久不想入眠。
怕又进入红幔曳地的梦。
迟宁经常做那个成婚的梦,第一次时,梦见顾凌霄盖着盖头,坐在床上等他来掀。
之后许多次,坐在床边的人成了迟宁,他没戴盖头,但穿着姑娘家的喜服。
梦的次数多了,其中的景象越发清晰。
那间屋子里甚至没有蜡烛,月光照进来,把窗棂四四方方的形状投在地板上。
很破旧的小木床,一动就发出吱呀响声。
有人一直在他耳边说话,对方说:“魔族的血是不能喝的”。
迟宁努力看清那人的长相,眉眼深邃,轮廓优越,像极顾凌霄。
为什么和顾凌霄会有之前的回忆?
他离得那么近,气氛像搅在一起又经高温融化的糖丝。
迟宁想不清楚。
但隐隐感觉有什么秘密要水落石出。
顾凌霄躺在一边,呼吸平和,大概已经熟睡。
迟宁偏头,吻在顾凌霄肩膀上,嘴唇一触即离,轻得像羽毛拂过。
“快点好起来。”迟宁说。
……
接下来几天,迟宁陪顾凌霄养伤,完全不知临壑山庄里的氛围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听说门口来了很多人时,迟宁正逗橘团子玩。
迟宁系了根羽毛在绳上,拉着绳一动,小橘猫就目不转睛,往羽毛上扑。
见迟宁停下来,橘团子衔住羽毛,毛茸茸的脑袋顶迟宁的脚踝。
意思是还想玩。
“有正事了。”迟宁把猫抱起来。
来的那群人并不陌生,迟宁前几天教训过的,武掌门和徐掌门都在里面。
迟宁走进正堂,坐下,问:“来干什么?”
说话的是武掌门,面对迟宁时声音还有点发虚:“来、来拜访炎北王。”
迟宁想了片刻,才把“炎北王”的名头和人脸对上号。
来找顾凌霄的。
迟宁看武掌门毫发无伤,不像磕坏了脑袋的样子。
那他怎么忽然对顾凌霄称敬语?
迟宁:“他不在。”
客人们都是拿了礼物来的,装在大大小小的盒子里,桌上放不下,堆了挺高。
明显是做了准备的,武掌门接着说:“那敢问迟仙尊,炎北王去哪儿了?”
迟宁答:“不知。”
迟宁觉得这件事到这儿就该结束了。
他们要走了吧。
武掌门:“那我们就在这等一会。”
迟宁:“……”
只好陪人一起等。
枯坐了好几刻钟,怀中的橘猫都耐不住了,喵呜一声蹿下去伸懒腰。
正是午睡时间,迟宁开始觉得困倦。
客人们却个个正襟危坐。
他们都看过了顾凌霄的实力,自然不敢像从前那样怠慢。
之前顾凌霄势单力孤,众人都料想他会被解九泽一击即碎。
谁知顾凌霄能在云望郡圈出他的一份独属领地,他看似孤身一人,背后却有强大的势力盘根错节。
无人动得了他,既使是解九泽,也没办法无声无息地要了顾凌霄的命。
这次阳曦会武的东道主,程翊风,甚至都在偏向迟宁他们。
有眼色的人自然开始站队。
看出迟宁面有倦色,连槊上前道:“王上未说何时回来,不如你们改日再来,这些礼物也请收回吧。”
武掌门来了精神。
迟仙尊是万万得罪不起的,他们便挑连槊这个最软的柿子捏。
武掌门:“我们是专来诚心拜访,你这样擅作主张,怕是和炎北王心意不符。到时候炎北王发起怒来,你承担的起?”
迟宁:“我承担的起。”
他困。
想抱着小橘猫睡觉。
等了这么久,忽然被下逐客令,有人忍不住暗戳戳讽刺:“这里谁能代表得了炎北王的心思,不过住在一处,炎北王未必把你们放在眼里。”
话音落,顾凌霄走进屋中。
武掌门迎上前:“我们在这里……”
顾凌霄越过他,走向迟宁。
迟宁:“你怎么才回来。那我走了。”
迟宁站起身来。
顾凌霄名声差,传闻中脾气暴跳如雷,噬杀成性。
迟宁语气算不上好,众人以为顾凌霄要生气。
有好戏看。
“困了?”顾凌霄温和地问。
“嗯,困。”
隔得远,迟宁的声音听起来略模糊,因为困倦,冷玉一样的嗓音软下来。
就像猫慵懒地朝人伸伸爪子。
众人:???
两人又低语了什么。
顾凌霄帮迟宁把头发拢到耳后,手掌并未立刻离开,说了声:“听话。”
迟宁微微偏头,脸颊贴了一下顾凌霄掌心:“那我走了。”
众人惊到头掉。
顾凌霄还会哄人?
迟仙尊说话这么软啊啊啊!
有消息灵通的开始给小掌门们推销话本:“你们有所不知,没看过?”
小掌门齐齐摇头。
“我那里有,价格公道。要不要?”
当即有人说要。
这笔买卖还没谈成,顾凌霄的声音响起。
迟宁走后,顾凌霄一撩衣摆坐在最高位,气质卓然:“诸位此次前来所谓何事,不妨直说。”
傻子才会直说。
武掌门:“我们拿来了些东西,都是珍稀灵药。”
顾凌霄手指在桌沿上轻敲,无奈,只能看满堂人扯皮。
过了会,话题谈到解九泽。
在场都夸解九泽的好处,每人不重样地吹嘘一波。
轮到角落里的徐掌门,徐才灰溜溜的,昨天被迟宁一语戳穿,倒了大霉。
他神思恍惚,一不留神说漏嘴:
“解峰主的心思还不简单,他现在肯定想着怎么对付你。”
此言一出,无人敢接话,堂上陷入沉默。
……
戚余歌第一次主动来找解九泽。
院内,戚余歌气道:“过不了几日就是决战,此时你还有心思给我下绊子.。”
戚余歌出城受阻,程翊风派人来说,半月之内,云望郡只进不出,所以不能放戚余歌出城。
这是解九泽的命令,程翊风不敢不听。
解九泽不悦:“我在你眼中就这样品行恶劣?”
戚余歌:“那我该怎样想你?”
戚余歌动了肝火。
解九泽这个举动,明显是阻止他和郁峤出城。
他隐忍不发,不代表解九泽能一而再再而三越过底线来招惹。
很多事不提,不是戚余歌忘记了。
而是不屑,他看不上解九泽的行径。
“我欠你一个许泊寒,已经还你了。而你亏欠我的,又有多少,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你还想利用我什么?”戚余歌语气凌厉,“我如你所见,上上下下彻彻底底,一无所有。”
“你还想要什么啊,解九泽。”
戚余歌想不明白。
解九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曾自以为最了解解九泽。
曾经年少气盛,他对解九泽说他们天造地设、天生一对时,那么信誓旦旦,热情又骄傲。
解九泽暂时不喜欢他,解九泽想要掌门之位。
这些都没关系。
他有无数的青春和精力。
勇气消磨殆尽,相思燃尽成灰。
没等来解九泽回头看他一眼,先等来刀剑扎在心头。
解九泽惩罚一切悖逆他的。
戚余歌从来不是他的例外。
旧事每拿来说一次,伤疤被撕开一次。戚余歌满是痛苦地剖白。
他没想过,这样的话语也能以同样的力度烫伤解九泽。
解九泽眉头紧锁。
从戚余歌这次见到他,他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阴郁,躁怒,血液里充斥无数不安定因子。
随时可能爆发。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回到从前。”解九泽往前走几步,目光灼灼。
戚余歌退后更多。
两人的距离并未因为解九泽的主动而缩小,反而拉得更开。
戚余歌觉得好笑。
从前……
多远的从前?
回到解九泽虚情假意哄他让出掌门之位的那几年?
回到解九泽性情大变拿他当发泄工具的那几年?
无论什么时候,解九泽对他从来没有过半分情爱。
只要解九泽愿意,他会是最完美的梦境的编织者。
让戚余歌一边岌岌可危,一边甘之如饴。
偏解九泽最残忍,要把梦境打碎了给戚余歌看。
梦境碎片太锐利,割伤戚余歌每一寸皮肤。
此时他说要给戚余歌还原美梦,戚余歌又怎么能相信是真的?
“我不愿意。”
“我从前拼了命的对你好,都是有条件的,条件是我对你的感情。”戚余歌说。“我看你和看陌生人没有区别,你什么也不是。”
解九泽拉住戚余歌的手:“戚余歌,你在说气话。”
戚余歌尝试甩开眼前人:“对你说气话,气从何来啊,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跟我回簇玉峰。”解九泽只说。
戚余歌问他最现实的一个问题:“好,我问你,我回去,那许泊寒呢?你拿他怎么办,还是干脆要左拥右抱。”
世事捉弄,像是在回答戚余歌的问题。
不远处,传来许泊寒难以置信的声音:
“九泽……”
许泊寒一脚迈过门槛,震惊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他面前,另外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放开,”戚余歌道,“你偏要把关系闹到这么僵吗?”
风过庭院,纤瘦的身型摇晃了一下,淡绿色的衣衫很单薄,许泊寒脆弱到仿佛不堪一击。
梨花般无辜又惹人怜爱。
戚余歌垂眸,看被解九泽紧紧握住的手。
身体是有记忆的,被解九泽这么抓着,戚余歌的掌心就冒出汗来。
他料想,解九泽一定会放开他,让这场冲动下的争吵草草收场。
“泊寒,你听我说。”
解九泽看向许泊寒,然后走向许泊寒。
解九泽松开了戚余歌的手。
比预想中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