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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托回到自己的帐篷，推开桌上的酒瓶——不说其他，这个世界的酒是真的不错。先前在新手村，自己只能喝廉价的麦酒。自从加入阿尔瓦商团，高档红酒想要多少有多少。
这次做后勤工作，巴托还特地挑了些佐酒的优质奶酪，以及最好的火腿。
只要不是太夸张的东西，只要身为“玩家”的自己开口，阿尔瓦商团一定会提供。这才叫最聪明地利用资源，巴托心想，谁让那些傻子不尝试呢？
巴托坐到桌子上，从系统道具栏取出一个细长的匣子。
这是这回后勤工作的重点，一样特殊魔法道具的托运。只需要顺道把这个东西带来，自己就能挣十个金轮的个人运输费。
据说是亚马逊里的某人特地订购的，巴托事先听过介绍。这玩意儿稀有、强效，价格非常昂贵。可是就实用价值上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命运的寻人启事：有效半径50km，给出您的印象，它会召来您想见的人。※有效期5天，请确定您要找的人有行动能力，且没有离您太远】
物品描述平平无奇，改不了这玩意儿黑魔法道具的本质。
肯定是哪个小姑娘想找看对眼的男人，才会搞这么麻烦的道具。巴托只能想到用它寻找稀有任务目标，可惜这东西实在太昂贵了，怎么想都得不偿失。
匣子是特制的，只有送到雇主附近一百米才能打开。按理说，巴托不该动它……但是管他呢，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自己不做手脚不就得了？
巴托把卷轴从匣子里抽出来，掂了掂这价值昂贵的道具，他突然发现掌心有点湿。
再嗅嗅，空气中多了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巴托皱起眉，索性打开了密封的卷轴。紧接着她手一抖，差点把卷轴掉到地上。
要启动这个道具，必须给出寻人线索。一幅足够写实的画、一张照片、一段影像，总之印象越真实、效果越好。
此刻，道具的启动栏里缝着一颗干瘪的眼球。它沾满血迹，瞳孔是漂亮的烟灰色。而在巴托把它打开的那一刻，卷轴就自动启动了。
微凉的魔法波动扩散开来，犹如石子激起的阵阵涟漪。
……怎么回事？！
巴托手忙脚乱地绑好卷轴，将它原样放回匣子。这个时候，巴托才发现，盒子上写的“收件人”早已模糊不清。
这不赖自己，是商团的问题！
就算她没有心血来潮打开它看，为了找这个姓名模糊的收件人，也必须开启匣子确认！这不是她的错！
算了，最多就是把某个莫名其妙的人吸引到附近。反正亚马逊会清场，不相干的人早晚会被发现。
就这样吧，到时候委托人问起来，就说商团没包装好。
巴托心烦意乱地扔开匣子，又开了瓶红酒。
……
是夜，诺尔照常拥着忒斯特入睡。
他喜欢把忒斯特的脑袋拢在怀里，或者头枕着忒斯特的手臂。这个人简直是他外挂的“安全感”，只要看到那头银色长发，他总会觉得一切还有回转馀地。
可是这一晚，他如何都睡不着。
白天讨论的事情还在他的脑袋里打转——编出剧本，劝服亚马逊。编出剧本，劝服亚马逊。听起来说难也不难，但他总有种隐隐的担忧，那种“似乎漏了什么”的担忧。
可能是计划还不够缜密，诺尔心想。
按照他目前的想法，他打算先收集一些可以作为奖励的道具，再把“英雄德雷克”这个名声在外的身份搬出来。再然后他们只需要配合亡灵龙演一场大戏，提供一个足够和平的结局。
接下来，只要说服玩家和龙族接触，他就可以想办法把“魔王”的身份甩给盗星索。
中规中矩的计划。顺利的话，他能把亡灵龙也保下来。
……微妙的不安仍未消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诺尔忍不住抱紧熟睡的忒斯特，鼻尖挨上对方的长发。恶名昭彰的疯修士，散发出的气味却非常温暖。
还是先不要胡思乱想了，诺尔闭上双眼，等天亮了，再和大家一起讨论吧。
等了，天亮再一起讨和大家论吧……
■■■■■■■■■■■■■……
忒斯特凌晨就醒了。
他无来由地感受到一股恶寒，瞬间便睁开了双眼。洞穴内并没有充满恶意的访客，反而少了一道气息。
他的身边没有诺尔。
石床旁边，诺尔的靴子也不见了。他的斗篷还整整齐齐叠在石台边，应该只穿睡衣就出去了。黑蜡烛也安安稳稳地放在桌上，还在呼呼睡着。
龙巫妖吃下的食物全会被分解为魔力，不存在起夜的问题……难道又是当初的情况？想到琳恩小屋前发呆的诺尔，忒斯特快速披上斗篷，踏入夜色。
房间外，没有。更远的洞窟，没有。周遭蜘蛛网似的山路，没有。
龙巢静得可怕，四处都没有诺尔的气息。心灵感应像是投入深渊的石块，不见丝毫回应。忒斯特召出了本恩，本恩四下嗅了一番，困惑地呜呜叫着。
于是忒斯特当机立断，迳直冲向佩因特和琳恩的住处。
“你们记得诺尔这个人吗？”疯修士开门见山。
他首先要搞清楚，这是不是盗星索驯养的一环。
“当然记得，您有事吗？”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琳恩满脸写着未出口的脏话。
“他不见了。”忒斯特言简意赅，“没有战斗迹象，他自己离开了。”
琳恩脸上仅存的睡意顿时消失，佩因特也绷紧了身体：“怎么说？”
“不知道，晚上没有任何异常。如果附近有入侵者，我肯定会醒……可如果诺尔想要避着我离开，我确实察觉不到。”忒斯特叉起双臂，指尖烦躁地敲着胳膊。
佩因特垂眸沉思几秒。
“这里是龙巢，被古老的魔法保护着，盗星索没法直接下手。”前教皇面色严肃，“祂肯定用了某种方法，把诺尔先生引出这里。”
从他这个【神的弃子】身边引开，忒斯特心中补了一句。
“那东西怎么知道诺尔在这？”琳恩面色更难看，在此之前，他们都以为龙巢是绝对安全的。
“可能它对诺尔有一定了解，知道他会来。可能它要制造某个事件，让诺尔不得不现身。”忒斯特唔了声，“无论是哪种情况，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他得待在诺尔身边才行。
诺尔不在，他有种非常微妙的不适。那种空虚像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失去了一条腿或一条胳膊。
半年了，他的【背叛序曲】加成第一次失效。力量和某种……东西，一同从他的骨缝里抽走了，只剩连绵不断的冰寒，忒斯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爪痕山脉。”忒斯特说。
“小人也这么想。”佩因特点头。
琳恩使劲拧了拧眉心：“拜托，来点解释。”
忒斯特瞥了她一眼：“直觉。”
“普通占卜只会提供非常模糊的指向。要切实寻找未知目标，世上只有四种东西能做到——神谕、巫骨号角、血腥纺车，命运的寻人启事。”
佩因特则耐心地解释起来。
“神谕先不说，剩下三样都是非常强大的黑魔法道具。前两者带有很强的诅咒性质，市面上几乎找不到。‘命运的寻人启事’相对好点，它不会带走使用者的寿命和内脏，只会给使用者带来巨大的厄运。”
“诺尔先生非常强大，不会被简单魔法带走。被寻找的人自行离开，很像‘寻人启事’的效果。”
琳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您继续。”
“命运的寻人启事”八成是系统道具，琳恩心想。现在的诺尔，确实还无法抵抗系统的力量。
佩因特：“问题就在这里，道具的力量越强，限制与代价越大——这三样道具都有范围限制。它们要求你的目标在你身边一定距离内，超出的话效果没有，代价照收。”
原来如此，附近最可能引发事件的舞台，只有爪痕山脉。
面对诺尔和忒斯特这种层级的力量，这种偷袭只能搞一次。盗星索不会只把诺尔拉到荒郊野外看一眼，那东西必定还有图谋。
“我明白了。”琳恩说，“我们现在就走。”
她话音还没落，忒斯特已经没影了。
疯修士连鞋都忘了穿，她心情复杂地想着，快速套上斗篷。
“您有没有办法找到诺尔？他对您来说不算‘未知目标’。”琳恩半分钟内收拾好行李箱，转头问佩因特。
佩因特的笑脸有点苦涩：“如果那位连疯修士都瞒了过去，小人没也有办法。说实话，比起诺尔先生本人，我更担心即将发生的事情。”
“先是诺尔先生异常频发、一路被指引到龙巢，又是爪痕山脉派发任务。这一切太巧了……实在太巧了。”
佩因特的话音未落，琳恩突然眉头一皱。
她的面前，系统弹窗再次出现。
【区域环境已变更】
【您已触发区域限时任务：死灵诅咒[地狱模式]】
【任务达成条件：击杀徘徊于爪痕山脉的亡灵龙泰利斯塔姆及其主人】
【任务报酬：最高等级+5；失落的龙族宝库；永久BUFF“神的赐福”】
【※任务介绍：勇敢的战士们，魔王发现了诸位的动向。它派出了它锐利的爪牙，与恶龙泰利斯塔姆共同作战。魔王的诅咒侵染了这片土地，生者无法离开，死者等级清零、承受永久DEBUFF“剧痛”。】
【※战斗推荐：二次转职满级；人数≥100】
琳恩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好消息，盗星索还不知道要找的人，就是“魔王”本人。它大概没想到魔王会亲自带着家属满地跑，只把诺尔当成了魔王的“左右手”。
坏消息，她大概能猜到盗星索想做什么了——正如诺尔想来个“不战的和平”，盗星索想把诺尔扔上满是同胞的战场。附近区域被系统强行封锁了，任务结束前，玩家们甚至无法离开。
诺尔不反抗会死，反抗的话很可能毁灭同胞。这还是诺尔本人清醒理智的前提……事到如今，他们都不能确定诺尔本人是否清醒。
盗星索比他们想像的还要敏锐。如果这是一次即将开始的“真实驯养”，也太残酷了。
琳恩不知道永久DEBUFF“剧痛”糟到什么地步，但琳恩知道狩猎小屋被折磨到自主“下线”的玩家，她不吝于给出最坏的猜想。
“看来我们这次的任务不是编剧本。”她叹息出声，“得把剧本撕碎才行。”
佩因特：“琳恩小姐？”
琳恩抿抿嘴唇，看向身边这位强大的前教皇。短暂的思考后，她迅速做出了定夺——
“戈弗雷･佩因特。情况特殊，我作为乐土的代理代表，要求与您进行一笔交易。”琳恩说。
佩因特意外地平静，他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淡绿的眸子看着她。
“‘乐土的真相与庇护’换‘绝无隐瞒的合作’。”她说，“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没有犯错空间，内部不能再彼此提防。”
琳恩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她必须赌这一把——疯修士不可能顾忌诺尔以外的事物，得有人代表乐土决策。
“这一天来得比我想像的要快。”佩因特注视着琳恩的双眼。
“没问题，只要你们保证一件事。”
“什么？”
“不能牺牲这片土地，否则小人……我会立刻背叛。”
佩因特言简意赅，“我与你们合作，不是因为‘喜欢你们’，只是想要摆脱那个把战争当玩具的伪神，希望您能理解。”
“成交。”琳恩说。
她走进诺尔与忒斯特的房间，拿起两人遗忘的法杖。
同一时间。
诺尔在月色下行走。
他的脑袋塞满各种各样的想法，正常的，不正常的。细碎的，大块的。它们搅拌机似的嗡嗡作响，连他的脑浆一起打成酱汁。
他不该在这里行走。混乱的思绪中，诺尔努力维持清醒。他应该待在忒斯特身边，没有【神的弃子】在旁，这样的行为非常鲁莽。
他不该在这里行走。可是他的脚拖着他前进，天空渐渐变得扭曲，唯一的月影逐渐模糊。很快，他就会离开龙巢的庇护范围。
他不该在这里行走。既然无法抵抗……得想想其他办法……
对了，计划。他的计划，他有他的剧本。
诺尔伸展身体，试图变成德雷克的样貌。伴随着血肉扭曲的喀吱声响，月色投下的影子扭曲而诡异。五条胳膊茫然地挥动着，两个脑袋摇摇晃晃。
脑袋里像是有一千人在交谈，细小的尖叫接连不断，诺尔咬破了嘴唇——大概是嘴唇——强行捞回自己的思绪。
不行，不行……
这样不行。
说起来，人类是什么样子的来着？四条胳膊四条腿？五条胳膊三条腿？
几个头颅？几只眼睛？几张嘴？
该死，记不起来。
但他不能维持自己原本的样子，不能就这样暴露。盗星索会看到，盗星索会查到。他必须保护乐土，保护玩家……他必须保护忒斯特……
诺尔在月下行走，地上的影子渐渐变了模样。
月下走着一只纯粹的“怪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