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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言佛修生身一十有八, 渡人一十七留一生身来渡己,过而得舍利,不过出须弥,舍利子至纯至善至净, 须弥心却集三千六百欲与恶, 而不管是哪一样,都必须找到陨落的佛修。
“……一入须弥藏本心, 须弥心能让人迷失本性。”卫风看着水镜中的图文, 小心地觑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江顾, “师父, 风月秘境这般大,我们该去何处找陨落的佛修?”
不怪卫风这么问,如今无论是在平泽还是望月,佛修的数量都极少,他们走得是苍生道, 渡得是世间人, 倘若没有极其强悍的实力,大多都早早陨落, 须弥心里藏着他们的不甘与疑问, 至纯至善之人的诘问有时更加动摇人的心神。
“千年前曾有一佛修宗门在风月秘境全部陨落, 据记载共有万余人。”江顾不咸不淡地开口,“而我们只是找三颗须弥心。”
卫风快走几步跟上他,“可是师父,这都过去一千多年了, 说不定那些须弥心早都被人挖走了,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那些佛修死在了何处。”
江顾偏头冷冷看了他一眼。
卫风顿了顿,低声道:“取须弥心危险重重, 报酬只是枚簪子而已,我们不要不行吗?”
江顾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却被他拽住了胳膊,“师父,我——”
“我从不认为世上有巧合。”江顾忽然开口,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不管是你出现在拍卖场,还是勾陈簪五年后又重新出现。”
他这话说得直白又隐晦,事到如今两人刻意忽略的事情被摆到了明面上,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又要被打破,卫风脸色隐隐泛白,“师父,我只是想让我们都能活着,我只是想……保护你。”
“不需要。”江顾淡淡道:“命都是自己挣来的。”
他这话说得干脆,卫风便知道劝阻是行不通的,他知道前面危机四伏想要保护江顾,但心底里却又忍不住赞同江顾的话——在他的潜意识里,师父总有办法。
千年前的遗迹并不好找,遑论须弥心真假虚实难辨,师徒二人寻了一天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入夜江顾便寻了处平整背风的地方打坐休息。
卫风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待在灵境里面,白日里的“冲突”短暂又微妙,默契地揭过不提,他挨着江顾坐下,便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气。
是极浅极淡的香,如同冬日薄雪里抽出的嫩芽,春日微风里和煦的暖阳,清冷中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和。
江顾正打着坐,肩膀上忽然一沉,紧接着耳边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用余光瞥去,便看见了卫风纤长浓密的睫毛和挺直的鼻梁,白皙柔软的脸颊里透着浅淡健康的粉,对他毫不设防。
他皱眉,想将人掀开,最好在训斥一顿,但心底却有股更强烈的意志让他无动于衷。
于是他闭上眼继续调息,无形的灵力缓缓升起,将熟睡的青年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的寒意与冷风。
不过卫风这一觉注定睡不安稳了。
正在熟睡中的人甚至比江顾的反应还要快上几息,在江顾睁眼的瞬间,铺天盖地的鬼纹如潮水般湮没了他的身体,而后裹挟着他贴着地面飞速向前游窜,方才他们打坐的地方被灵力碾过,花草树石全都化作了齑粉。
瞬息万变间,江顾来不及多想,他在鬼纹中喊道:“卫风!”
卫风反应也极快,伸长胳膊一把将他从鬼纹中捞了出来,抱着他躲开了第二次攻击,反手往他后背一推,江顾踩在他的肩上直接召出了神像,在石像的碎裂声中分出了一半元神进入了神像,石像破碎的手掌生生扛住了对方的一击。
而卫风已经趁此机会绕到了对方的背后,掌心的龙绡飞出化作利刃,紧接着鬼纹缠绕住了刀柄,他双手握刀厉喝一声,自高中俯冲而下直冲对方所在而去。
前后灵力相撞,气波激荡,逼得江顾和卫风齐齐后退了数十丈。
戏谑的笑声响起,偷袭的人这才显露了身形,风无九一懒散地抱着胳膊,有些诧异道:“你们反应倒是快,我还以为能成功呢,不过能月下看看美人,也算值了。”
“风九一,你找死!”卫风眼底燃起了怒意,手中的龙绡一分为二化作了双刀,他在冲向风无九一时散开化作了雾气,又如同鬼魅般倏然出现在了他身后,龙绡弯刀砍向他的脖颈,却被风无九一长锏模样的法器挡住,龙绡刀瞬间化作了白绫,缠到了长锏之上封住了上面的灵力,卫风脸上鬼面白目的凶相一闪而过,他双眼冒着黑雾,屈膝重重砸在了风无九一的肩颈上。
“呵,不过是楚观山养的一条狗,也敢跟我吠——”风无九一吃痛,伸手攥住了那龙绡白绫便要扯断,谁知却被突如其来的法阵绞住了双手。
他猛地回头,便看见了不远处被法阵包围的江顾。
眉目清冷的青年站在月光下,千百道法阵围绕在他身边,阵中不停变幻的符文将他的白衣映照成了淡金色,而他在风无九一看过来的瞬间,整个人快到几乎化作了流光,踩着脚下浮起的法阵,手中飞快结印,以周身阵法带动着磅礴灵力直冲风无九一而来。
卫风的目光在江顾身上停顿了一瞬,倏然收回了龙绡白绫,一个翻身龙绡勾住了江顾的阵法,化作白雾开始源源不断地提供灵力进去。
轰得一声震天响,整个秘境都为之一颤。
那数以千计的阵法全都碎裂,破损的神像微微躬身挡在了江顾身后,可即便如此他身上的白衣也渐渐被鲜血洇透,他往前踉跄了一步,五脏六腑仿佛被震碎,意识也变得有些缥缈模糊。
“师父,他没死!”卫风的喝声让江顾陡然清醒。
他甚至没有回头,赤雪剑出手,快跑两步借力踩着石像便飞身上了高空,而风无九一已然逼至眼前,他嘴角溢出了血迹,脸上的笑容却阴沉至极,“看来还是我小瞧你了,平泽来的废物。”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法相骤现,同之前江林那原形等身的小法相不同,也有别于宋屏那只能化出部分的法相,风无九一的法相近乎顶天立地,比那神像都高出近百米,那法相歪了歪脖子,手中的长锏径直朝着江顾劈来。
江顾瞳孔骤缩,催动全身灵力于脚下御剑而飞,他的身形在法相面前小如蚊蚁,然而却找不到机会逃跑,卫风化作雾气时隐时现,也迟迟突破不了风无九一那无处不在的阵法。
“师父,是封闭结界!”卫风大喊了一声,在那长锏砸来时纵身一躲,却险些被刮去一层皮,关键时刻江顾拽了他一把,堪堪躲过。
“江顾,我劝你别挣扎了。”风无九一嗤笑,“若不是我得活着带你回去,你早在我手下死了千百回了。”
江顾呼吸不稳,他死死扶住卫风的后背,周身被风无九一的威压压得不能动弹,他如今的修为只有大乘大圆满,卫风更是失了心脏和元丹无法久战,实力便大打折扣,而风无九一真正展现出来的实力已有金仙境……他们几乎毫无胜算。
但他并不打算就这样束手就擒。
他松开卫风,提剑径直冲向了法相之中的风无九一。
“敬酒不吃吃罚酒!”风无九一哼笑,“虽说要活的,你太弱我不小心将你按死了又能如何!”
法相手中的长锏劈天盖地砸下,灵力带起的波动凝聚成了风暴席卷而过,飞沙走石中气温骤降,根本无法呼吸。
“师父!”卫风化作雾气将江顾整个人都裹挟在了身体之中。
江顾却没有丝毫退意,他祭出墨玉镯,将镯子放在了那神像的心口,而后整个人连带着变成了雾气的卫风化作流光钻入了那破损的石像中,已经出现了裂痕的赤雪剑化作了石剑出现在了神像手中。
不用江顾说,卫风将锋利的龙绡尽数缠在了石剑上,径直抵住了风无九一法相的一击。
江顾操控着石像犹如自己的身体,他长剑在手中一转一别,另一掌直接拍在了地面起阵,通天的阵法泛着墨绿色的光泽,隐隐与神像心脏中的墨玉镯相呼应,墨玉镯本能疗养元神,灵力柔和无害,风无九一的法相有一瞬间的迟滞,却变成了他致命地缺陷。
“卫风!”江顾厉喝了一声。
裹挟在他身体上的雾气倏然钻了出去,卫风抬手扣住了脚腕上的三叶竹镣铐,狠狠往下一拧,整个人瞬间化作了狰狞可怖的怪物原形,比江顾在笼中和灵泉中看见的体型大十倍有余,他嘶吼着上前,鬼纹如雾气瞬间湮没了风无九一的法相,原本纯净明亮的法相被侵染上了黑色。
江顾将全部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了石剑上,在风无九一的法相大怒,抵挡卫风的撕咬时,周身法阵攒动,一跃而起双手执剑,径直穿透了法相中隐藏着的风无九一原身。
宽大的石剑几乎劈开了风无九一的身体,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反击,然而卫风的鬼纹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雾气贴合在他的每处经络让他动弹不能,可即便如此,江顾手中的石剑也开始止不住地震颤裂开。
他死死咬住牙没有松开握剑的手,七窍开始缓缓往外渗血,虎口尽裂,江顾甚至听见了自己的经脉和骨头一截一截断裂的清脆声响。
“你们……凭什么……能杀我……”风无九一垂死挣扎,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自己竟然死在了江顾和卫风这种无足轻重的人手里。
江顾攥着剑怒喝一声,狠狠一拧,剑身下的躯体瞬间血肉横飞,风无九一的心脏和元丹被碾得粉碎,庞大的元神也因为失去了支撑,渐渐消散了下去。
原本尚能支撑的石像彻底碎裂成了齑粉,江顾攥着被风无九一的元神融了大半的赤雪剑,半跪在地上,短促地喘了几口气,便吐出了大口的污血。
“师父……”变回了人形的卫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情况比江顾好不到哪里,浑身上下几乎没块好地方,更别提惨不忍睹的元神,他哆嗦着手扶住江顾,“师父,你……没事吧?”
江顾掀起染血的眼皮,呼吸间都带着灼热的血腥气,眼前是片模糊的阴翳,意识也变得混沌不清,他缓缓抬起手来,卫风以为他想摸自己,抓住他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然而下一瞬却被他死死掐住了脖子。
卫风的脖子几乎要被他捏碎,艰难地喘着气却又不敢用力挣扎。
然后他就见江顾缓缓逼近,那张溅满了血肉却又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露出了个极淡的笑容,声音却冷得阴骇:
“楚观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