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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后院秀楼中。大白天的,妆台上的镜子却被厚厚的潞绸镜帘给遮得严丝合缝。
“小姐,这是大公子从顺天府托人送回来的莹肌玉红膏,据说有复颜如玉之效。还有这个是夫人特意玉容坊高价买回来的珍珠雪霜,您瞧瞧,白得跟雪似的。”丫头蕊杏是个嘴巴又快又伶俐的。 沈庭栀此刻却以纱巾覆面,雪白的薄纱,隐隐透出底下点点紫红瘀斑,像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的红芍药,不堪看。 她咬了咬嘴唇,眼中依稀是泪点,“没用的,我脸上的疹子可比富察格格严重多了,再也恢复不了从前的模样了。” 蕊杏嘟嘴道:“小姐可别这种丧气话,这些可都是京中最要的药膏了。一定管用的!” 蕊杏看着自家小姐那副颓然绝望的样子,不禁咬牙怒骂:“到底是谁干了这种狠毒之事?!也不怕遭报应!!小姐你放心,老天是有眼的,害你的人决计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庭栀吸了吸酸涩的鼻子,“怨不得旁人,是我自己明明知道……却还……” 蕊杏的杏眼中满是疑惑之色:“小姐说什么呢?奴婢怎么听不懂?” 沈庭栀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的确是个狠毒之人,我却没想到她会下这么重的手。” 蕊杏一个激灵:“小姐难道是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毒手了吗?”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沈庭栀苦笑,“我原以为她的目的,只是想让我跟富察格格一样落选。没想到她竟想要彻底毁了我这张脸……” 钮祜禄羡鸳要做的,是永绝后患啊! 抚摸着这张脸,哪怕隔着西沙,她已经能够抚摸到那一个个凸起的恶疹,她真的后悔了,她为什么当初不听十九贝勒的忠告? 她明知钮祜禄羡鸳绝非心慈手软之辈,为何还是以身试险? 泪落如珠子。 蕊杏急了,飞快掏出帕子为沈庭栀擦着泪水:“小姐脸还没好呢,断断不能沾了泪水,否则要化脓得要更厉害了!” 沈庭栀苦笑了:“那有什么打紧,反正我这张脸是毁了。连周家都悔婚了,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蕊杏急忙道:“小姐你有所不知!今儿十九贝勒来了呢!在前头跟老爷聊了好一会儿呢!” 沈庭栀目光一滞,她急忙一把抓住了蕊杏的手:“十九贝勒来了?他跟父亲谈了什么?!”沈庭栀眼中依稀闪动着曙光。 蕊杏低声道:“老爷跟贵客谈事,奴婢岂敢偷听?” 沈庭栀神色一黯,“是啊,我竟忘了……” 蕊杏又忙道:“不过这会儿子老爷正送十九贝勒出门呢,小姐,您若是这就动身,兴许能赶得上见十九贝勒一面。” “不!!”沈庭栀慌忙摇头,她捧着自己不堪入目的脸使劲摇头,“我不要见他!” 蕊杏自然明白自家小姐的惶恐之处,不禁叹了口气。 片刻后,房门咚咚被敲响了。 “栀娘?在吗?”响起是一个温厚却又带着喜意的声音。 沈庭栀急忙拭泪,哽咽着道:“父亲请进来吧,恕栀娘这幅模样,无法出去相迎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沈文川笑着大步走了进来,“栀娘,你快瞧瞧这个!”沈文川献宝似的将手中的剔红小圆钵捧到了沈庭栀眼前。 沈庭栀一愣:“这是……药膏?” 沈文川道:“这可不是寻常的药膏,是内廷秘制的紫云雪霜膏!昨夜大夫私底下与我说了,若是能有此物,你的脸兴许有救!” 沈庭栀眼中忍不住跳跃起喜意,“内廷秘制……这东西难道是——” 沈文川哈哈笑了:“这是十九贝勒亲自送来的!” 沈庭栀急忙打开了那小圆钵,顿时药香弥漫,那圆钵是中浅紫红色的膏状物,盈盈半透明,虽然分量极少,但一看就知不是俗物。 “十九贝勒……”沈庭栀口中喃喃。 沈文川笑着道:“还不止如此呢,十九贝勒此番前来,是特意来提亲的!” 沈庭栀纤细无骨的手一颤,险些将这盒珍贵的紫云雪霜膏给摔了,“提……提亲?!”沈庭栀眼中又是惊喜又是慌乱,“父亲不会已经答应了吧?” 沈文川捋着胡须道:“这等好事,为夫岂会不答应?” “父亲!”沈庭栀急了,“您明明知道的,女儿不愿与人为妾!” 沈文川忙拍了拍沈庭栀的削肩,好声好气道:“栀娘,你放心便是,十九贝勒话里的意思是迎你为侧福晋,并非等闲侍妾格格。” “侧福晋……”她如今伤了容颜,纵有此药膏,也未必敢说一定能恢复如初,这种时候,十九贝勒还肯纳她为侧福晋,的确是难得的一分心意。可是……沈庭栀咬了咬嘴唇,眼里泪水在打转。 沈文川又道:“十九贝勒还跟我保证,断断不回娶那个钮祜禄氏为嫡福晋,他为来嫡福晋比娶贤德之人。栀娘,十九贝勒为了你,已经如此费心费力了,你难道还要任性下去吗?” 沈庭栀一怔,她抬头看着自己父亲苍老的眸子,“父亲……我……”她一时哽咽难言。 沈文川板着脸道:“以咱们沈家的门第,哪怕是给十九贝勒做侧福晋,也着实不委屈,何况你如今容颜……还不晓得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呢。” 沈庭栀垂下了头,“十九贝勒这么做,应该只是可怜我吧?”——再加上些许的愧疚…… 沈文川点了点头:“固然是有几分怜意,但更有喜爱!” 沈庭栀秋眸怔忪,真的有喜爱吗? 沈文川笑了笑:“为父也是过来人了,岂会看不出十九贝勒这份赤子情愫?他对你是怜爱。能得他一世怜爱,栀娘此生也算不辜负了。” 沈庭栀咬了咬嘴唇,眸中仍是犹豫的。 沈文川脸色瞬间一板,“栀娘!我可是答允了十九贝勒这门婚事了!十九贝勒也已经回去求旨赐婚了!你若不嫁……” 说着沈文川突然露出了悲苦可怜的模样,唉声叹气:“你若不嫁,为父断断不会勉强了你。这抗旨之罪,为父且扛了便是!左不过就是一条老命!” “父亲!”沈庭栀急了,父亲打小疼她若掌上明珠般,她岂能叫父亲去抗旨?! 沈庭栀一咬牙,便道:“我嫁便是!” 沈文川瞬间笑了:“好好好!果然是为父的乖女儿!” 不得不说,身为父亲的沈文川,套路一样也很深啊! 沈庭栀再聪慧,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哪里逃得出老父的深深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