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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放晴了一天,北方又下起了滂沱大雨。
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地面上,空气中泛着腥涩的土壤气息。刺州城的道路上没什么行人行走,因为大雨,百姓纷纷进了屋子,不在街上走动。一匹黑色骏马从府尹衙门的正门疾驰而出,一路冲过城门,马蹄踏地,溅起满地雨水。
刺州监察使团的主监察使纪知正在衙门堂屋中,将折子交给信差,让其快马加鞭送去盛京后,他继续与其他官员商谈这次的事。
城楼上,户部左侍郎徐令厚看着那匹马出了城门,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悠远:“是从府尹衙门里出来的快马。谢大人,看样子监察使们是查出什么事了。”
站在他身侧的正是工部右侍郎谢诚。
徐令厚和谢诚是目前刺州城中,唯二的三品大员,也是品阶最高的大官。
闻言,谢诚看向徐令厚,道:“徐大人有所高见?我可未曾想到,荆河一事,竟然还有人在其中贪墨。这原本不是天灾,是**!”
徐令厚转首看他:“怎么,谢大人是知道些什么?”
谢诚笑道:“徐大人又知道什么呢?”
两人看着对方,良久,相视一笑,然而这笑意都不及眼底。
大雨倾盆而下,一下就没了尽头。
入夜,唐慎回到驿馆,他点燃烛灯,拿出一张空白的折子,开始写这三天的所见所闻。深夜,他拿出赵辅亲自给他的令牌,将这封折子偷偷送了出去。
唐慎回屋时,正好碰到纪知。
纪大人站在院子中,抬头看着唐慎。两人双目对视时,唐慎就知道,纪知根本不是凑巧在这,而是已经等自己一段时间了。他默了默,走上前:“纪大人。”
纪知道:“唐大人刚才是送了什么东西出去么。”
唐慎沉默许久,道:“没有,只是去厨房找点东西吃。”
纪知:“唐大人,事已至此,你应当也发现了,我们正站在一个风口浪尖的转折点。刺州城的危险比我等来之前想的还要可怕,水也比我们想的更深。请唐大人务必看清楚每一样事,别让小人蒙蔽圣听。”
唐慎定定望着纪知,没有开口。
这位严肃古板的六品御史大人拱了拱手:“告辞。”
因为大雨,荆河水流更加湍急汹涌,原本派去荆河上调查的官员和工匠都回了刺州。留在刺州的官员都知道桥基的事,也大多猜到了其中有人贪墨。纪知私下找了户部左侍郎徐令厚,两人在屋子里密谈两个时辰。
徐令厚出门时,面色难看,他回头看着身后禁闭的房门,愤怒地甩袖而去。
刺州城中,百姓们一如既往,官员们却人心惶惶。
天空乌云密布,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官员们都觉得被这黑漆漆的天压得喘不过气。这一日唐慎回到驿馆休息,忽然,他听到漆黑的屋子里有动静。唐慎一惊,他一只手摸到枕头下放着的匕首,一边睁开眼,警惕地听着四周动静。
只听窗户被人轻轻推开,一个微弱的脚步声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下一刻,唐慎便要大喊,这人一个健步冲上来,一把捂住唐慎的口鼻。冰冷的手上还带着屋外的雨水,手心冰凉刺骨。唐慎睁大眼睛,反手就拔出匕首要刺向对方,这人惊讶地“咦”了一声,接着动作敏捷地劈在唐慎的手腕上,唐慎吃痛地皱起眉,匕首落在地上。
“是我,别出声。”
唐慎一惊:……苏温允?
“你答应我,不出声,我就把手松开。点点头,就算你同意了。”
唐慎点了点头。
苏温允放开手。
“苏大人?”
“嗯。”
唐慎从床上起来,他拿起一件外衫披上,道:“苏大人半夜偷偷来我屋中,有事?”说这,唐慎走到桌子旁,就要点灯。苏温允立刻阻止他:“不可点灯。”
唐慎惊讶道:“苏大人?”
苏温允从袖中拿出一颗掌心大小的夜明珠,他将唐慎拉到床上,又细细地放下床幔。这夜明珠的光芒温润绵长,并不像烛光那么有穿透力,但是凑近了又十分明亮。放下两层床幔后,唐慎和苏温允待在床上,拿着夜明珠,就能看清对方的脸。
唐慎这才发现,苏温允的脸上也沾满了雨水。
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雨水将头发打湿,沾在脸颊上。夜明珠的辉光照耀着,有种旖旎而又惊心动魄的美。
唐慎不说话了。
苏温允笑道:“半夜有人来闯你的房间,还将你拉到床上,放下床幔。唐大人,你就不觉得奇怪?这时要是有人破门而入,你说我们该作何解释。”
唐慎反道:“苏大人来找我为了什么事,直说就是。”
“无趣。”苏温允冷笑一声,从怀中拿出一本湿漉漉的厚册子。唐慎看到这册子的封面,一下子惊住,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温允,苏温允道:“不错,和你想的一样,这是藏在私底下的那本阴阳账册。”
“你从哪儿弄来的!”
“拿命弄来的。”
苏温允说这话时,目光平静,仿佛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但是唐慎眼尖地发现他的衣领处有一道血迹。唐慎:“苏大人受伤了?”
苏温允拉了拉领口:“不是我的血。唐大人要看看这本账册么?”
唐慎犹豫片刻,苏温允把账册递给他,他接下了。
从账册的第一页开始看起,唐慎的表情越加凝重。他快速地翻着账本,一刻钟后,便看完了整本账册。他抬起头:“苏大人,这是真的吗?”
“是不是真的,唐大人心中难道没有定数?”
唐慎沉默不语。
是真的!
账本上的每一笔账都记得仔仔细细,支出收入贴合无缝。然而如果真的是按这账本上写的支出,那根本不只有桥基,还有砂石、工匠的餐食,这些竟然都被人贪墨了!四个月前,朝廷给刺州官道拨款八十万两白银,这账本上记录的,亏空了整整二十五万!
把账本合上,唐慎将东西还给苏温允。
“苏大人带这本账册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有这本账册在,想要找出幕后主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想必纪大人要是拿到了这本账册,应当能在一个月内找出背后贪墨的官员。”
苏温允:“你相信纪知?”
唐慎愣住。
苏温允嘲讽地笑道:“纪知,看上去很公正无私,大义凛然?五年前,他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本是个良家子,已有婚配,被纪知相中,强行抢入府中。但那个小妾家中贫穷,纪知花钱摆平了这件事,将那良家子纳为妾,这事便没有闹大,也没有人因此弹劾他。他只是六品而已,却从不缺钱。”
“你怎么知道此事?”
“唐大人,我是大理寺少卿。”
朝堂百官,每个人藏在背后的龌龊,只有藏得深不被苏温允发现的。如果有被别人发现,那第一个发现的人,定然是苏温允。
苏温允:“圣上要你来,就是为了从你这里,了解纪知没有说出的真相。这偌大的刺州城中,唐大人,只有我和你,才是真正为皇上办事。”
苏温允说完,将夜明珠收起,拉开床幔。他下床时,忽然笑道:“要是此时有人突然闯进来,我们两很可能会血溅当场。”
“不会。”
苏温允转首看唐慎。
唐慎抬起明亮的眼睛,淡淡道:“我会说,我与你有龙阳之好。”
苏温允怔住。
良久,苏温允勾起薄唇:“那幸好没人闯进来。”
临走时,苏温允道:“将今日所见之事告诉陛下,唐大人,拜托了。”话落,苏温允打开窗户,悄悄地蹿了出去。唐慎小心地将窗户关上,他正要回床上,忽然想起刚才苏温允离开房间的时候,怀中空荡荡的,不像放着一本厚厚的账本的模样。
唐慎大惊,他摸着黑在房间中找了许久,可天色太暗,一无所获。
唐慎一夜无眠,睁眼到天明。天一亮,他立刻仔细地在房间里再次寻找其来。找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墙角书柜的缝隙里,找到一本账册。
苏温允!
唐慎惊怒又无可奈何。
他万万没想到,苏温允这人竟然如此无耻。他不知道苏温允是从哪儿找到这本账本的,但毫无疑问,这是个烫手山芋。整个刺州城中,一定有人在寻找它,寻找这个需要苏温允用人命换来的东西。可苏温允竟然将它藏在了唐慎的屋子里。
“他这是……拿我当靶子啊!”
大理寺少卿苏温允,真是个冷血无情至极的人物。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盛京。
早朝时,百官觐见,赵辅走上御座,缓缓坐下。
百官行礼,还未起身,赵辅冷哼一声,从季福端着的紫楠木盘子中抓起一本折子,用力地砸在地上。硬纸折子砸在冰凉的地砖上,发出砰的声响。这折子在地上撞了几下,落在了左侧官员的第三排,也正好是王溱的脚边。
王溱手持玉笏,淡定地垂眸,看着折子上露出的一些内容。
朝堂上,一片死寂。
赵辅从御座上起身,他在金台上来回走了两圈,时不时抬头看着底下的官员。忽然,他笑了,语气温和地说道:“在场的诸位爱卿,都是我大宋的功臣,我大宋的栋梁之才。半年前,朕要修官道,你们与朕说,运河不行,只能官道,朕答应了。尚书六部中的工部,朕将工部尚书和左右侍郎全派去了第一线。朕还派了多少三四品高官,多少低品官员,做这件可堪千古的大事。”
“昨夜纪知的折子上来了,他告诉朕,这些朕放在心上,朕信任了半辈子的大臣中,有人贪墨!”
赵辅笑道:“袁穆在幽州,朕没法骂他,朕不能隔着千里,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这个废物是怎么管理下属的。他工部右侍郎谢诚在刺州都做了些什么事,为什么在他手底下有人贪墨,他一概不知!但是户部尚书王大人……”
王溱上前一步,手持玉笏,低头不言。
赵辅看着他的头顶,笑道:“子丰,抬起头。”
王溱抬起头,清雅俊逸的面容上没有太多神色。
赵辅顿了片刻,悄悄朝王溱使了个眼色,接着突然破口大骂:“王子丰,你倒与朕说说,刺州的两个三品大员中,徐令厚是怎么办事的!你身为户部尚书,他是户部左侍郎,有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贪墨!”话音落下,赵辅随手又拿起一张折子,砸向王溱。王溱没有躲,这折子擦着他的脸颊而过,落了一道红痕。
“给朕滚去刺州,把贪墨的一干人等抓回来,将功赎罪!”
紫宸殿中,鸦雀无声。
赵辅有多么宠信王溱,人尽皆知。如今他竟然勃然大怒,一副想要摘了王溱头上乌纱帽的模样,可见是真的龙颜大怒。
百官队伍中,站在王溱前面的一品大员不多。当朝右相王诠站在队伍右侧第一位,他也是王溱的亲叔祖。王溱被皇帝指着鼻子骂,王诠却没有反应,反而眼观鼻、鼻观心,淡然随意地看着地面。
空旷的大殿中,王溱作揖行礼:“是。”
次日,户部尚书王溱领旨前往刺州。
从盛京到刺州,快马加鞭要一日多,王溱等人要到,则需要两三日。
这日,纪知又将监察使团中的几个官员召集起来,然而这次唐慎正要起身,纪知幽幽道:“唐大人莫动了吧。”
唐慎抬起头看他。
纪知:“莫要与苏温允走得太近,唐大人,这是我最后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