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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笔带着王溱,一路来到唐慎的卧室门前。
所幸这小书童还是识趣的,虽然迫于王子丰的淫威,不敢不带路,但是来到房门口,他还是敲了敲门,提醒唐慎:“公子,王大人来了。小的进来了。”
刚一推开门,阳光霎然摄入屋内,一阵烟香袅袅,白雾蒸腾。这屋中点了浓浓的香薰,是容易起烟的蜡木。奉笔一时惊住,明明一刻钟前这房间里还什么都没有,怎的如今就多了这么大的烟。公子这是在作甚呢?
唐慎躺在床上,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进来吧。”
奉笔行了一礼,侧身让王溱进去。
王溱站在门前,他望着这屋内好大的烟,先是笑了笑,再踏步进入。
屋中一片寂静,只听得唐慎时不时的咳嗽声。房间原本不大,但是被白烟一遮,盖得到处都看不清,反而显得缥缈阔远。王溱顺着声音来到唐慎的床前,他低头一看,只见唐慎满脸潮红,他用手捂着嘴,想不咳嗽。随即一个剧烈的咳嗽,唐慎松开手,掌心鲜红。
王溱吓得一瞬间失了神,他急忙上前一步,又忽然定住。
他直直地看着唐慎那双清明的双眼,心中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唐慎挣扎着想起身,道:“我偶感风寒,一下子病得太重,就不起床迎接师兄了。师兄快快走吧,别让我过了病气给你。”
王溱语气真诚:“小师弟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我同是出门在外,又是同门师兄弟。我是你的长辈,你如今生了病,我怎能不关心你?”
唐慎心道:你是我的长辈?可你分明就没想做我的长辈。
王溱坐在床边,看着唐慎脸上的颜色。又看了眼他鲜红的掌心。
唐慎被他看得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被王子丰看出异样。他特意在屋子里弄了这么大烟,就是为了遮住点,不被发现自己装病。可他却没想到,如今他屏住呼吸,一下子又不咳嗽了,和刚才疯狂咳嗽的模样又成了鲜明对比。
良久,王溱伸出手。
唐慎心跳一顿。
王溱抚摸着唐慎的脸颊,指腹摸索着。
唐慎被他摸得心跳加快,脸上哪怕不用胭脂,恐怕也是绯红不已。王溱摸了会儿,他看了看自己的指腹,将手指放在唐慎的眼前,笑道:“红了。”
唐慎:“……”
王溱露出关切神色,义正言辞地为他解释道:“莫非是刚才咯血时,不小心沾染在脸上的?”
唐慎:“……”
求求您别说了!
所谓掩耳盗铃,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后,唐慎干脆直接闭上眼装睡,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王溱看着他这模样,也不说话,他笑着继续抚摸唐慎的脸庞。从那秀气的眉眼,抚弄到白嫩小巧的耳垂。接着他摩挲上了唐慎的嘴唇,他刚轻轻地碰了一下,唐慎刷的扭开头,避开他的动作,让王溱的手停在半空。
王溱愣了片刻,他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声气。
“小师弟。”
唐慎不敢回答。
王溱又喊了一遍:“小师弟。”
唐慎依旧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王溱沉着嗓子,低声道:“唐景则。”
唐慎心中一紧,他仿佛感觉到了一股逼人的视线,他睁开眼,只见王溱神色平静地望着他,眼底寂静无波。那一瞬间,唐慎的心脏用力地抽痛了一下,他避了那么多天,躲了那么久,还是没有躲得过。
唐慎轻声道:“嗯……”
王溱:“你瞧见了吗?”
唐慎:“什么?”
王溱淡然道:“我的一颗真心。”
唐慎双目紧缩,他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望着唐慎的表情,王溱已经明白了一切。他自嘲地笑了声,道:“你自然是懂的。如初次见面时,你便知晓我是谁,却装作不懂。”他一把将手按在唐慎的胸口,隔着薄薄的被子,唐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被按停了。“你是在害怕我?”
唐慎说不出一个字。
王溱:“还是在害怕你自己?!”
心底那最深处的东西被人狠狠戳穿,唐慎浑身一颤:“师兄!”
王溱用食指抵住了唐慎的嘴唇,轻轻地“嘘”了一声。“你不必说了,我自然全是明白的。你的答案,早在这些日子里全部告诉给了我,只是我始终不敢信,也不愿去信。”王溱温雅地笑了,可谁也不敢说他此刻是喜悦的,他尽量用欢快的语气说道:“我怎会逼迫你呢?”
唐慎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他竭力想说“师兄我不是这样的”,可他说不出口。王溱抵在他唇上的那根手指宛若压着孙悟空的五指山,烫得他心头滚热,眼眶都要红了。
王溱轻轻地叹了声气,他用那个被胭脂染红的手指,细细地描摹着唐慎的眉毛。他的动作温柔缱绻,如一个夫君在为娘子描眉作画。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既然病了,那便好好养着吧,莫要操劳了。”
王溱起身便走,唐慎在床上呆了好一会儿,忽然他起了身,夺门而出想要去追王溱。可王溱这次动作快急了,唐慎就犹豫了一小会儿,他的轿子就跑没影了。唐慎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巷口。他甚至想过要不要现在就去尚书府,他想告诉王溱,哪怕两人不能在一起,他依旧是最敬重、最仰慕王子丰的。
但唐慎没敢去。
次日,还没上早朝,唐慎悄悄来到两品大员所在的宫殿外,他伸长了头想找王溱。可几个大臣鱼贯而出,愣是没瞧见王子丰的踪影。等到下了朝,唐慎又找了找,可竟然还没见到王溱。
唐慎猜测:难道师兄他告假在家,没来上朝?
下了早朝,唐慎这次没去御史台,而是去了勤政殿。他在门外踌躇许久,还是敲门进屋。这屋子是王溱和礼部尚书孟阆一同使用的,如今王溱的位子上是空的,孟阆倒是在屋内。他看到唐慎,惊讶道:“唐大人?本官记得,你如今不在勤政殿当差吧。”说完,孟大人眼珠子一转:“来找王大人的?”
唐慎硬着头皮道:“是,下官有事想找户部尚书大人一说。”
孟阆哪里知道这两师兄弟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哈哈一笑:“那可真不凑巧,你难道不知道,昨晚上王大人递了折子进宫,说要回乡探亲。昨晚就连夜出城了?”
唐慎:“啊?!”
唐慎又去户部衙门、尚书府,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王子丰真的离京回金陵去了!
唐慎瘫倒在椅子上,呆若木鸡。
“他生我的气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
“可我也未曾做错什么。难道我真要和他一起,可……可这不应该啊!”
过了一日,唐慎心中想:“我未曾做错,我只是不忍心当面拒绝师兄而已。”
又过了一日,唐慎又想:“不,我错了,无论如何我不该装病欺骗他,还故意用胭脂呕血,他那时看到了说不定心疼了。”
再过三日,唐慎幡然悔悟:“他对我极好,他明明知晓我在调查梁先生的死和三十一年前的宫廷政变,可他非但没有揭发我、阻拦我,而是在帮我。他对先生说,他想为我扫平前路波折,荡清身后烦忧,而我却始终自以为是地欺骗他。”
“师兄……”
“王子丰!”
江南金陵,琅琊王氏。
自从十二年前王溱高中状元,在盛京当官后,除了过年,他很少回金陵府,更是很少回这么久。王氏的孩童们原本身高皇帝远,家中的两个积威已久的大官王诠和王溱都不在家,他们时常玩乐,对功课只求做完,不求做好。
这下好了,王溱突然回来了。
王家孩子们各个苦着脸,一个个穿着乌衣,吃饭时说错一句话,就被多加一道功课,真是苦不堪言。
王家四叔王慧拿着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到王溱的院子,叔侄二人品茶交谈。
王慧自知他只是一个商人,心没有这些当官都脏,根本玩不过他们。于是他开门见山:“子丰啊,你已经回家五日了,怎的还不用回京么?朝中无事?”你不回去,别说那些子侄们心里苦,他这个当叔叔的每天也过得不是很舒坦啊!
王溱:“丰许久未归家,四叔是觉着我待得太久了?”他露出伤心的表情。
王慧心里骂了句“就你会演”,嘴上却道:“我怎么会有这个意思。只是你寻常公务繁忙,怎的这次有空闲在家中休息这么久?”
“也不是全然在休息。”
王慧一愣:“嗯?”
王溱吐出两个字:“姑苏。”
王慧立即反应过来,他压低声音,小声道:“莫非你这次回来,和二皇子在姑苏想做的事有关?”王慧对兵部银契庄的事也是知道一二的,所以才能这么快联想到姑苏的事。
王溱悠然一笑,没有回答。
王慧这下明白王溱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表面上是回乡探亲,其实暗地里在姑苏府安插人手。行吧,这样他更不能赶人走了,只能让那些子侄继续痛苦一段时日了。
王慧想到:“对了,你与那唐景则如何了?这都过去两年了,怎的还没有一点动静。”这可不像你啊。
王溱拿着茶盏的手微微顿住,他垂着眸子,道:“此次回来,也与他有关。”
王慧:“啊?”
王溱:“总是浓情蜜意,哪来的对比反差,如何让他知道,我对他到底有多重要。”
王慧何等聪明,尤其是情场上的事,他可是各中老手。一听这话,再加上王子丰这些天回家的表现,他明白过来,笑道:“子丰说得也没错,只是你这样做,可舍得?你家那位小师弟如今远在盛京城,怕是想你想得茶饭不思,恨不得飞来金陵府寻你吧?你狠得下心看他这样?”
王溱长长叹息,放下杯盏。
“舍得与不舍得,狠心与不狠心,又能如何。他明明是心悦我的,那眼中的情意我如何看不透,可他就是不愿承认。”
什么时候能见到王子丰这种表露心绪的模样,四叔大呼惊奇,兴奋地看了好几眼